又是不簡單，這句話和泠羽說的一模一樣。

“玥兮我想說，很多事不是用幾句話能解釋清楚的，我能跟你說的隻是對不起，咳……我對不起你，還有你身邊的那些朋友。”

說着說着她嘴角淌出細細的血流，沿着下颌滴落。

玥兮見狀急忙抓起手帕為她擦掉血迹，卻被靖芷阻止。

她抓着玥兮的手臂，“我知道我不行了，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你知道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堂堂正正做人，然後再……”

再和她們一起結朋交友，遊曆五湖四海，尋花賞月，吹雪訪梅。這句話她說不出來，靖芷永遠無法原諒傷害過他們的自己。

“盈霜，盈霜也應該知道了我的秘密，她待人向來坦率真誠，如果讓滄……他知道，不僅是她，整個鹭雲洲也會陷入麻煩……咳……他之所以沒有這麼快剿滅仙門，隻是他的緩兵之計。他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的。

“咳咳，紀優也被他傷過，直接被他折損了半生修為……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被傷成這樣的，我一直欠他一個道歉，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我現在看不到他。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你隻會說這麼一些話？”玥兮面帶嘲諷，“從始至終你都在攤牌自己的罪證，滄濯慘無人道在先，你卻把他讓你施加的罪孽全部攬到自己頭上。”

“玥……”

“我現在什麼都知道了，是你告訴我真相的，你可以松口氣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方才你話已至此，我想你再多說也無用。你好自為之。”

玥兮說完這句，扭頭便走，心口卻愈發不可控地傳來一陣陣鈍痛。

身後傳來靖芷虛弱又急切的呼喚聲，緊随而至杏花簪也掉落至地面。

啪嗒一聲，清脆蕩開，等玥兮走出睡房後，裡面又傳來靖芷又咳又喘的啜泣聲。

扪心自問，她了解過靖芷嗎？現在仔細想想，好像從來沒有。

她隻知道，各個流落四海的孤童歸集于檀仙寨，每個人像即将被世道熄滅的火苗。檀仙寨給了他們抗風扛雪屋檐，他們聚集在一起，相互取暖，發光發熱。每個人的過去經曆，都不複追究，他們都在這裡重新生活，重新做人。

所以她從來都沒想過了解靖芷的過去，或許過去對她來說是一段不可揭露的傷疤。作為她最好的朋友，她連靖芷從哪裡來，都無所得知。

靖芷何時被滄濯控制，深陷虎口，她也渾然不知。

她好像從來不是一個良友。那靖芷對她呢？剛來檀仙寨的那幾年，隻有靖芷陪在身邊，而靖芷身邊也隻有她。

可靖芷不知從什麼時候，或許從一開始，就對她有利可圖。踐踏了玥兮對她完完全全的信任。

如若靖芷是為活命而迫不得已傷害她，玥兮還真沒資格評判。因為她以前也像靖芷一樣，做過類似的事。

但玥兮完全無法讓自己原諒。

倘若不是靖芷，她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說到底，兩個人交朋結友，就是一個陰謀，一場笑話。

玥兮自嘲地笑了一下，緩步慢行，像失了魄的孤魂。

沅爺爺和阿婆不知道去哪了，不見着也許更好，她根本不知道她現在這副樣子如何面對他們。

不遠處的黑色鬥篷一閃，玥兮本能地捕捉到了那一抹身影，“誰在那邊！”

她低喝一聲，赤狼力量強勁地讓她疾速飛去，捕風捉影般一下子便逮到了那個人。

當玥兮看到這人面容時，不禁怔忡，下一刻她又怒由心生，“紀優，靖芷傷得起不了身，你為什麼不在她身邊！”

紀優颔首，黑帽遮眼，隻露出他下半張臉，這奇怪的裝造完全不襯他往日的儀表，變得遮遮掩掩。

“對不起。”

等了半天隻有他這一個回應，玥兮感到困惑，不知道他這個“對不起”到底是對靖芷說的，還是對她說的。

玥兮平靜地看着他：“靖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知不知道？”

紀優唇瓣翕動，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不置可否。

看他這副反應玥兮心中也略微了然，她咽了口唾沫，“你知道的，對嗎。那你肯定也知道，靖芷被滄濯利用了，對嗎。”

對方仍沉默。

“你，你們一個個的，都把我當什麼了，全都瞞着我。為什麼要這樣。”

“……玥兮，對不起。”

還和靖芷一個樣，隻會說對不起。

玥兮把眼淚逼了回去，朝着紀優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你是知道靖芷秘密的第一人，你們真是有緣。我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她自覺沒頭沒腦地祝福了後，再也不理紀優是什麼反應，擦過他的衣袂後揚長而去。

玥兮想離開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憑着自己這一赤狼族長身份，目前的歸宿，仿佛隻有冥域。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圓盤，而她好像隻能看見一丈天空的井底之蛙。跳出來，真相大白，血淋淋又觸目驚心。

而滄濯掌舵着這一圓盤，把弱者生死随意拿捏，隻要對他有用，還可有幸被他施舍，活一命而償百命。

對滄濯的恨意從來都沒有如此張狂，倘若他下一秒出現在她面前，玥兮會毫不猶豫殺了他，即便有可能會堕入被挫骨揚的深淵。

原本已達冥域，她又準備折回，去天國。

可她還沒邁出一步，就有股黑風呼嘯猖狂卷來，在整個天地暗沉的冥域邊緣地界攪得煙塵四起，玥兮不由拂袖掩目。

“竟叫你我在這裡遇上，我們父女還真是緣分不淺哪。”

黛夷聲音傳來，玥兮望去，隻見他定定站在一處，身後還帶着數十個影衛。

這附近向東一裡便是九世輪回崖，玥兮猜他很有可能想通過輪回崖前往主仙界。

黛夷首先問話：“你這是要去哪裡？”

玥兮不鹹不淡道：“我去哪跟你有何幹系。我和黛窈已融為一體，成就赤狼之身，你作為她父親，不好好關心她，淨扯一些沒用的東西。”

黛夷默了一瞬，順着她的話道：“既如此，黛窈呢？她既在你身上，怎不見得有半分她的氣息。”

“自然是她的仙元正處沉睡之中。黛嶼主冒昧前來冥域，意欲何為？”玥兮腦中浮現最壞的場面，“帶着一大批影衛，這是又想屠戮仙門？”

對方冷哼，“猜的不錯。”

玥兮目光一滞，轉身向遠處望去，“九世輪回崖就在不遠處，想要踏進主仙界，你們有本事就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黛夷面露兇相：“好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你以為我不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