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從壽宴開始他就留心一切,為什麼最終還是着了他們的道?
泠羽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像是自嘲,也像是明白了什麼。
自古善惡各有其報,分毫不爽。先前借調阙間這把刀殺人,現如今這場報應,終于降臨到他頭上了。
“陛下,壽靈酒,您喝了嗎?”間主臉上牽起森然笑意,“本間主知道陛下警惕得很,不會輕易服用别人呈遞來的東西。所以我知道,陛下并沒有喝,但這沒關系。”
“酒的氣味,陛下肯定聞過了。”
——隻要那酒的氣息入鼻,再加之方才古琴琴音的催毒,就能讓泠羽毒入骨髓。
和先前泠羽謀害符津池翡的方式異曲同工。
怪不得方才舞女奏琴時,在座所有仙神都聽得如同魔怔,是那古琴琴音本就有問題。
這麼說來,司徒神君他們的陰謀已經達成了。
泠羽此刻完全催動不出法力,嗜心感越發強烈,如五髒俱焚,由内煅燒至外,隻能僵硬地抵着斬金劍柄,勉強撐住身體。
“咻——”
蓦地,一箭矢帶着凜冽的冷風,從人群穿過,直刺向前方。
衆人倏然大驚,朝殿外望去,隻見一孤零零的人影伫立于殿門前,是個天兵。這天兵手舉弓箭,竟然公然刺殺天帝,看來是算準今日泠羽一定會敗下大陣。
很明顯,這名天兵已經恢複了神志。
但是按理說,赤腐大法時限截止還有三日,可此刻這天兵竟然提前恢複神識,實屬不正常,想必是早早被司徒神君等人動了手腳。
此天兵射出去的箭尖端仿佛長了眼睛,對準的位置,正是泠羽的心髒。
在尖端離他胸膛僅毫厘之差的瞬間,一道寒光閃過,一把靈氣四射劍與那箭矢劇烈沖撞,蕩開一陣尖銳冗長的嗡鳴,震顫不息。箭被斬成兩半,啪嗒落地,被那劍生生化去攻勢。
檀仙木劍!
與此同時,一月白色身影輕盈掠出,她擋在泠羽身前,将木劍收回手中。
在側又飛來一白衣男子,氣質儒雅卻面色肅然,也旋到泠羽前方,将他護在身後。
這兩人衆人都不陌生,左是缥缈嶼先嶼主之女黛玥兮,右是先帝第四皇子白駒。二人皆眸光凜冽,與衆人公然對立。
場面突變,那天兵見沒射中,唰的一下就逃跑了。即便所有人心中翻起千層浪,大殿堂内還是陷入短暫的安靜。
那白衣少女這時開口喚:
“夏令聞。”
突然被叫到名字,夏令聞眼皮一顫,朝她望去。
玥兮平靜道:“即便你們今天可能會赢,但你想想自己所做的事,真的不會良心不安嗎。”
他臉上血色慢慢褪去,逐漸煞白。
司徒神君見有異樣,“此話何意?”
夏令聞顯而易見得慌張,忙壓低聲音說:“不必跟她廢話。她是站在泠羽那邊的,說什麼都隻是為了他開脫罪名。直接剿滅泠羽,其餘的,就……”
玥兮打斷他:“你難道不記得炸毀大殿後你親自坦白的那一番話?調阙間弟子賀沖汲不是你殺的?陶椿族人不是你害的?那些先帝忠臣的家眷,這些通通難道都不是你锵殺的?為了把這一切罪名施加到泠羽身上,使之人神共憤,你可真是用心匪淺。”
夏令聞臉上紅了白,白了紅,揚起顫抖的一手指向她,“胡說!”
他又急忙面向臉色蒼白的調阙間間主,“間主,她根本就是栽贓于我,我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有這個能力殺害那麼多人!”
間主遲遲才反應過來,“對……對。不可能是你做的。”
“夏令聞,那你緊張什麼。”玥兮冷不防道,“倘若沒做惡事便無愧于心,可你現在的樣子,就是做賊心虛。”
司徒神君冷靜反駁:“本君看未必是做賊心虛。夏公子被無故冤枉,當然會慌亂無措,況且公子年紀尚小,心浮氣躁一點,也理所應當。”
白駒也駁道:“什麼理所應當?當時大殿被毀,我也在天兵口中略有耳聞,夏公子,的确是罪魁禍首。親口坦白的話,公子在這裡怎麼不敢承認了?看來你是确信兄長定會淪為衆矢之的,故此你就在這裡上演一出賊喊捉賊。”
“胡說!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夏令聞咆哮,指着龍座前那三人,“左邊一個死情人右邊一個狗親弟,當我不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泠羽開脫嗎?!那些人不是他殺的還能是誰殺的??泠羽才是罪魁禍首!真正的罪魁禍……”
胸口一涼,聲音戛然而止。
旁邊傳來司徒神君和間主的驚叫聲,夏令聞說不出話來了。下意識低頭一看,一把金光閃閃的劍,自他身體穿膛而過。
斬金。是斬金!
很多人都望向泠羽。他站在原地,神色陰沉。方才竟是他一把将斬金掣出,速度快如閃電,斬金徑自被劈出,在場人都還未來得及看清,就發現那夏令聞就已經被一劍穿膛。
“……咳!!”
夏令聞口中猝然狂噴鮮血,向後倒地,被間主和司徒神君扶住,二人悲恸道:“公子!”
泠羽擡起一手,斬金應召,“喀”的一聲,從夏令聞身上奪出,重飛回他手中。方才他強行驅動法力,與體内劇毒相抗,也被硬生生逼出血,張口又咳出一灘黑色。
玥兮和白駒也急急扶住,後者焦急叫道:“兄長!”
夏令聞雙目虛阖,殘餘的一點眸光望着虛空。良久眼角劃過一行淚水。
他不想死,也怕死,可這次他卻真的必死無疑了。
這極大激發間主的同理心,他踉踉跄跄站起來,破口大罵:“泠羽!你好歹毒!!他隻是個孩子!!!”
這時,殿堂外又傳來一聲清叱:“動作快點!他就在這邊——”
随之一道身影倏然闖進,正是那先前出逃的陶椿族人,阿梁。
他身後還跟着一大批族人,乍看莫約六十多個人,他們湧入殿中,來勢洶洶。
阿梁一來就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夏令聞,臉都直接刷白了。
還沒弄清楚狀況,他就控制不住地指向前方遙遠的那抹人影謾罵:“泠羽……你這天殺的惡魔,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之人的血?!”
“無辜?”
泠羽終于說話了。
隻見他冷冷地呵笑幾聲,陰恻恻開口:“我殺的人,都死不足惜。你們也要來試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