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退下了,大殿堂内又恢複肅靜。
司徒神君打量幾眼龍座上人的狀态,默然片刻,笑了笑說:“都怪本君不好,本以為舞曲效果甚佳,卻沒想到最後還是擾了陛下的興緻。”
泠羽緩慢睜開眼睛,就聽坐在司徒神君旁邊的谷堯神君頗為陰陽怪氣地說道:“這都是意料之中,陛下非常人,自然與我等平庸之輩喜好有所不同。”
司徒神君嚴肅道:“谷堯君這是何意。”
谷堯道:“司徒兄難道聽不出來?方才那一舞曲,在場何人不看得心醉神迷?隻有陛下意興索然,難道不是他與常人悲喜不相通?”
接着,谷堯嘴角又勾起陰冷的笑,“畢竟,以殺人示衆為嗜好的人,自然與正常人大不相同。”
此言一出,大殿堂内所有神族仙家都倏地暗自倒吸一口冷氣。
通殿無人反駁,也是因為此話揭露了埋藏在他們心裡最真實最怨毒的卻又不敢蓦然道出的想法。谷堯神君此刻卻在壽宴之上直言不諱,大膽歸大膽,難免還是讓所有人生出驚心動魄之感。
泠羽在座上一言不發。
殿堂安靜半晌,司徒神君打破沉默,說道:“谷堯君,慎言。現下壽宴,有何不滿,那些話都等宴會結束之後再說。”
雖然說話聲音很低,卻所有人都聽見了。
這時,殿堂門外響起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谷堯神君難道說錯了嗎?”
這聲音傳來,衆人紛紛朝外望去。
卻見從外走進一人,面容黝黑,身形不高卻頗為硬朗,衣着簡易,眉目略為青澀卻溢有陰戾,看得出此人莫約十六七歲,且膽子還不小。
夏令聞。
一神侍擡起手臂阻止夏令聞的去路,“這位公子,請出示請帖。”
他充耳不聞,隻顧一味向殿堂裡走。
神侍忙阻攔,攔也攔不住,朝泠羽跪道:“陛下恕罪……”
夏令聞走到大殿正中央,停下腳步。
司徒神君尴尬地笑了笑,“這位小公子也是來赴宴的?不如先落座再說,光站着多不好。”
“多謝神君好意,不過不必。”
夏令聞将目光轉向泠羽,狡黠要溢出眼眶,惡狠狠地微笑道:“陛下為何這樣看着我?難不成,你還想再将我挫骨揚灰一次,懲一儆百?”
龍座上的人面色極為陰沉,一手緊握成拳,骨關節發出細微的喀喀聲響。
司徒神君疑惑:“小公子何出此言?”
夏令聞從袖中拿出一木偶,向天抛起,“哐當”一聲,在落至地面的一瞬間,突然冒起沖天烈火。衆人見狀連忙後退,不過片刻後那火就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血肉模糊、被淩遲的慘不忍睹的屍體。
死相慘烈,前所未有。
衆仙神嘩然一片,個中驚呼聲疊起。
能以這種殘虐兇暴手段處死人的,不是泠羽還能是誰?
“陛下,你知道嗎?”
夏令聞悠悠的聲音響起,“當時我炸毀大殿,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剮殺我。所以我早已出一計,用這個傀儡木偶代我行動。在這裡——”
他指了指地上那一灘血肉,“這裡就是你原先處死我的地方。分毫不差。”
在場所有人聞言面色都開始五顔六色地變幻,驚詫有之,愕然有之,嫌惡有之,憎恨有之,他們剛來壽宴的那一幅幅畢恭畢敬的面孔,全部卸下僞裝,露出最本真的面目。
司徒神君望着地上那灘腥紅,轉頭面向泠羽,不可置信地說:“陛下,這真的是你幹的?”
谷堯神君冷哼,“他沒否認,就是他幹的。”
司徒神君道:“即便小公子行事莽撞沖動,但陛下您也不至于殘忍至此吧?”
底下有其他仙家附和:“這小公子年紀輕輕,差點就要慘死人手!”
“幸虧小公子有計謀,拿傀儡木偶行動,否則真的會死無全屍。”
“陛下也太狠毒了,竟然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
“……”
“嘭——!”
隻聽驚天動地一道拍案聲響,衆人悚然一驚,齊齊朝聲源方向望去。
卻見泠羽不知何時已經從座上站起,手側握着斬金,寒氣凜冽。大殿内驟然冷了下來,不少仙人猛打哆嗦。
泠羽一雙血紅瞳眸釘死在夏令聞身上,那神情像是恨不能立即将他劈成兩半。
夏令聞卻毫不畏懼般,冷冷與他對望,極為挑釁:“想殺我?來啊。”
下一刻,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泠羽突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咳出一灘黑色的東西。
血!
衆人驟然色變,司徒神君反倒一臉平靜,淡淡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泠羽擡眸,眼底戾氣陡生,這時候,殿外又響起一陣鬧騰的聲音,拍掌聲。
“哈哈哈哈哈……”隻見一人影邊拍着手邊走進,“好精彩的一場壽宴,竟叫天帝陛下狼狽至此,我等真是大開了眼界。”
如此猖狂的笑聲隻有調阙間間主才會發出。
夏令聞對他恭敬施禮:“間主。”
“好孩子,不必多禮。”
間主側了個身,朝前方高聲道:“陛下,惡有惡報的感覺如何?陛下不必這麼看着我,當初先帝壽宴,你不就是用這種方式謀害先帝,嫁禍給我調阙間的嗎?”
他這話一出,勾起了在場衆仙神的回憶。
當時符津和池翡娘娘在宴會後确實雙雙咳血,被查證出調阙間送上的茶存有微毒,調阙間因此被罰數個月的禁閉。
殊不知實則是泠羽呈上的琉璃箜篌才是問題所在,醉阙月光白茶水内雖有毒,但不至于損傷天帝龍體,但箜篌彈奏而出的琴音音波卻能催動那毒素,使之蔓延成緻命的劇毒。
現下泠羽的狀态,慘白的面色下隻有嘴唇發黑,明顯已然中毒,且中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