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郡主在香爐點好了香，又走向太皇太後身旁，為她按揉肩膀。“這香啊，是父王特地從淮州寄來。太皇太後聞聞，與您平日裡用的檀香可有什麼不同？”她笑着道。

太皇太後半倚在榻上，鳳眸半阖：“比那檀香倒是多了縷清香。”

“正是呢，這香也隻有淮州才産。用上好的白檀香作底，再将淮水畔的銀丹草磨成粉，并上夏日裡開的菡萏花蕊和清早收的茉莉花瓣上的露珠一齊加入，才能制出這流月香。盛夏之時點着，不僅香氣滿屋，還可驅蟲去暑。”

太皇太後臉上浮現了些笑意，口中卻是嗔她：“你這孩子，自己留着用便好了，别時不時的往哀家這送。哀家都是半截入土的老婆子了，哪裡還消受得起。”

“太皇太後可千萬别這樣說，您呀，身子骨這般硬朗，依朝雲看哪，往後還有大把的日子呢。您可是這世間最福祿雙全的人了，若是連您都消受不起了，那可不是沒人能消受了。隻盼着您呀，别嫌着朝雲常來惹了您煩才好。”朝雲郡主嬌聲笑道。

出了慈甯宮，侍女白鹭問道：“郡主，您現在要回府嗎？”

“不，去坤甯宮吧。聽聞大皇子前幾日又病了，想來皇嫂也是寝不安席。我們便去給他們請個安，探望一下大皇子。”朝雲郡主略一思忖。

坤甯宮距慈甯宮并不甚遠，朝雲郡主便未乘轎攆，步行而去。

自晨間去坤甯宮請過安後，宋湘甯又同許寶儀在聆書院叙了半晌話。從聆書院出來後，見天色尚早，她便道：“上回去禦花園時見池中還有好些荷花未開，如今應是都開了，咱們便去看看吧。”

但蘭若對上次淑妃罰跪一事仍是心有餘悸：“美人，臨華殿後苑的谿（xī）汕湖也一樣開着荷花，不如咱們去那邊吧。”

宋湘甯看穿了她的心思，淺淺一笑：“蘭若，在這深宮之中，有些事不是你怕，就不來了的；而同樣，你所擔憂的那些，也未必就會發生。不過是被罰了一次而已，怕這怕那的，往後幾十年可要怎麼辦？”

蘭若抿了抿唇，歎了一口氣：“美人說的是。奴婢也隻是不想再看美人受罪。”

“好了，”宋湘甯安慰她，“雖然進宮前爹娘常告誡我在宮中要萬事小心，卻也不是像你這麼個小心法。蘭若，小心翼翼并非上上之策。能知道如何在風雨來時保全自己，才是後宮的生存之道。更何況，”她望着遠方，若有所思，“日後究竟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誰又能知曉呢。”

話說這廂朝雲郡主正和侍女往坤甯宮去間，忽而一個小宮女端着湯水步履匆匆地從東邊宮巷走來，一個兒沒留神，冷不防撞到了朝雲郡主，湯水潑了她一身。

小宮女吓得臉色煞白，急忙跪在地上，渾身上下抖得篩糠一般：“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郡主恕罪！”

朝雲郡主被她撞了這麼一下，險些跌坐在地，好在被侍女及時扶住。她不由面色一冷，斥道：“你走這麼急做什麼？難道不知道宮規宮儀嗎？”

小宮女身子發顫，頭磕在地上不敢擡起：“淑妃娘娘要喝禦膳房的桂子銀耳羹，奴婢不敢怠慢。若是遲了一刻，奴婢要挨罰的。”

宋湘甯與蘭若二人走至宮巷口時，隐隐聽到聲音：“罷了，量你也是無心之失。下回謹慎些便是。你去吧。”

宮巷口不遠處一位身着宮裝的女子映入宋湘甯的眼簾。宋湘甯隻覺眼熟，似是先前在哪裡見過一般。正納罕間，她忽而想起，這莫非是選秀那日所見的朝雲郡主？既已在此處遇到，她不好回避，遂上前問了安：“郡主萬安。”

朝雲郡主看着髒污的衣裙，正煩着心，卻見一位容貌出挑，衣着中乘的女子自宮巷而出，給她請了安。她料想應是皇兄宮中位份不高的嫔妃，而自己親王之女，郡主之位，倒是也受得起她的禮。但因想到她到底是皇兄的嫔妃，故而也福了福身：“貴人安好。不知貴人是何宮的娘娘？”

“嫔妾是绛茗軒玥美人。”見朝雲郡主面色略顯不愉，裙擺上有一處明顯的污漬，宋湘甯笑着問：“方才來時聽到此處有聲，不知郡主可是遇了何事？”

“一個不當心的宮女用湯水弄污了我的衣裙。原也不打緊，隻因要去坤甯宮請安，難免失了禮數。”

“既如此，嫔妾的住處倒是離此處不遠，不知郡主可願移步換衣？”

朝雲郡主思索了片刻，答應道：“如此，便麻煩美人了。”

绛茗軒内，未過多時，朝雲郡主便換上了宋湘甯的散花對襟百褶裙從内室走了出來。

“不曾想郡主穿着這身衣裳，倒是可身得很。”宋湘甯仔細瞧了瞧，笑着道。

朝雲郡主在屋内穿衣鏡前照了照，唇邊笑意輕浮：“還是多謝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