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茗軒内,宋湘甯外裳已寬,坐于鏡前,欲卸了殘妝。聽聞聖駕到來,一時匆亂,隻随意抄起室中一件衣裝披在身上,便忙出門接了駕。
見宋湘甯穿得單薄,公西韫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也未讓她請安,徑直攜了她的手進去。
“皇上這兩日耗了不少精力,嫔妾以為皇上會好好歇息一番,不曾想竟來了此處。”進了屋後,宋湘甯給公西韫置了茶水,含笑問。
公西韫擡手握住了她添置茶水的手,唇間微張,而後卻又一語未言,放下了她的手。
皇上從未這般過,莫非有何心事?宋湘甯心底微有詫異。
心下正想着如何化此僵局,便聽公西韫道:“見今夜良宵美景,不忍辜負,特來此同佳人一賞。”
怔然片刻,她随即眸光輕揚,展顔而笑:“郎君此意是好,隻是屋内難免不盡其興。不知郎君可願随妾身移步谿汕,博酣然一樂?”自進宮以來,她每每謹言慎行,不敢有分毫逾矩之為,與閨中時的肆意灑脫天冠地履。而今帝王既有此心,她索性也任性一回。辯者如何,便交與來日分曉吧。
公西韫起身執起她的手,眸中帶笑:“好。”罷了,今夜就再風流一回,明日再做那賢君聖主。
李常德正守在門外打着盹兒,耳畔忽聽得動靜,頭晃了兩下,遂也清醒了些。又見眼前二人衣裝齊整的從室内出來,不免一驚:“皇上,都這麼晚了,您和玥美人是要去哪兒啊?”
“今夜月色甚好,朕和玥美人欲去谿汕共賞美景。”
他知李常德會說什麼,故輕輕瞟了他一眼,道:“你不必多言。着人備隻船于湖上,切莫驚動他者。”随後又補了一句:“去把朕的箫也拿來。”
李常德的臉苦巴巴兒地皺在了一起:“皇上,您這不是為難奴才嗎,若是叫太皇太後知曉了,奴才少不得也得脫層皮啊。”
“隻要你不說,太皇太後就不會知曉。”
淡淡的聲音傳入李常德的耳中,自帶壓迫。他心裡哀歎了聲,隻得道:“奴才不敢。”
公西韫這才點頭:“你明白就好,快去吧。”說完便拉着宋湘甯往門外走去。
李常德見此又是一吓,舌都卷了一卷:“皇,皇上,您這是不準備讓人跟着?”
公西韫瞅了他一眼,未作言語。
佳人相會,誰還會帶個人去?宋湘甯心中暗诽。但她面卻是一笑:“公公不必擔憂,皇上同我隻是去去便來,且我自會顧好皇上。”
子夜的谿汕湖之景與白日全然不同。此刻沒有明朗的日光,隻有朦胧的夜色。清晖似水,缈缈而洩;榆光如熒,蕭蕭而爍。秋風習習,晃動了本就婆娑的樹影,搖曳了已然入眠的霜英。溶溶夜色映于碧澄的谿汕湖裡,泛舟其中,如身臨星淵般,滟滟随波而行。
“今兒不是望日,可這月色竟是勝過滿月了。”點點星光在宋湘甯眸中輕輕浮動,她不由作歎,“先時也曾和姊妹們熬到子夜賞月,如今也有好些時候未見了。”
“今夜若不是玥兒一時興起,朕也要錯過斯美之月色了。”公西韫揚唇淺笑。
宋湘甯忽而來了興緻,道:“皇上,自古以來吟誦明月的文人墨客不在少數,不如今夜咱們也來吟上一首,可好?”
“既然你這樣有興,朕便也來聽聽閨中之人是如何作詩的。”
少頃,宋湘甯笑盈盈道:“不知皇上作出來了沒有?嫔妾已有了。”
公西韫面上輕笑:“朕也作好了。”
“那便請皇上先吟。”
公西韫也不推脫,張口吟道:“碧華懸宇熠坤儀,萬戶燭熄依曜朗。不見孟德掇明月,隻唯古今照定邦。”
“皇上此詩做的磅礴大氣,不愧是帝王所作。”宋湘甯彎唇一笑,贊他道。
“不知皇上可起了名兒?”
“便喚作‘月下懷古’吧。”公西韫略一思忖。
“既然皇上作的如此之好,那嫔妾自然也不能拖累皇上。”随後,她吟道:“霜秋子序薄霧濛,銀輝宵下舞清潭。廣寒仙子寂宮阙,影映臨華明谿汕。就喚作‘月夜題湖’。”
公西韫輕輕颔首:“全詩未提‘月’字,卻自有月影,倒是風流婉轉,别有韻味。”
景色醉人,不覺忘情。帝王舉起手中的箫吹奏了起來。音色清越,泠泠散去,似與此間月色融為一體。美人亦為之動容,绮袖一起,蓮花作旋。
附:
不見孟德掇明月:此處化用了曹操《短歌行》中的“明明如月,何時可掇。”喻指詩人渴望得到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