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貴妃端起茶盞,用茶匙輕輕攪動,朱唇輕抿:“趙太醫有心了,梁美人既畏寒,太醫便多用些驅寒補血的藥材,價錢什麼的,不必在意。天家子嗣,自然是萬分金貴的。”
聽此,趙太醫心裡一顫,手心後背都冒出了汗。他在這宮裡摸爬滾打也有些年頭了,自是能聽懂貴妃的弦外之音。“娘娘,龍子安危,微臣不敢怠慢。”他又跪了下。
意貴妃柔柔地笑了笑,也未喊起,隻道:“大人言重了,安危之事冥冥中自有天意,豈是你我能夠決定的?”她放下茶盞,置于桌上時,傳出一聲脆音。
雲夏上前扶起了趙太醫,笑容近人:“大人莫要再跪了,沒的傷了膝蓋。您家中可還有妻兒指着您呢。”
趙太醫由着她扶起,面色已然慘白,四肢也全無一絲氣力。
“娘娘之誨,微臣謹記于心,自當效犬馬之勞。”他俯身閉上雙目,深深鞠了一躬。
随着“砰”一聲的傳出,而後一陣瓷器碎裂的巨響貫徹了整個璟元宮。
“本宮在宮裡苦苦地等了一夜,皇上竟是又去了绛茗軒!”淑妃嬌妍的面容因憤怒而呈現出一絲扭曲。
松菊在心裡歎息。娘娘自小在家裡被寵慣了,若有一事不如意,便受不得要洩了出來,這也是嫁進太子府前夫人最擔心的。唉,娘娘啊,事事都與唐福宮的相比,可是唐福宮的那位,素來是喜怒不形于色,怕是不會在宮裡毫無儀态可言地摔着東西。單是氣度這一面,娘娘就已是負于她了。一個藩屬之國上貢的公主,想來在母國也是不受寵的,卻能在上朝高居貴妃之位代掌鳳印,這份心機和手腕怕是不容低量。
她示意宮中之人皆退下,緩過片刻,才上前安撫:“娘娘且喜怒,莫要為那等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那宋氏一無家世,二無倚仗,怎能與娘娘相比?估摸皇上也不過就是瞧着她有幾分姿色,圖個新鮮罷了。”
她扶着淑妃坐下,給她順氣,見淑妃臉色有所緩和,又道:“娘娘在這宮裡可是位比中宮,宮中上上下下誰人敢不敬着娘娘?您呀,就别因這些小事同皇上置氣了,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您若今兒鬧,明兒鬧,皇上怕是沒氣都給您弄出三分氣來了。”
松菊有意将話說得重了些,隻望淑妃真能聽進去些。
“你說得在理。”淑妃終于消了火氣。而後想起前日之事,到底有些不安:“秋狝之事,本宮想來,心裡終究還是沒底。”
“娘娘也不必發愁,畢竟您無論如何都有将軍府在後鎮着。您隻需好生撫育小殿下,待殿下被立了太子,往後才有的是福氣呢。”
杏華閣中,孟長沐給瑾婕妤把完脈道:“婕妤脈象平穩,并無大礙,隻需多加休息便可。”他收起藥箱,告了安:“微臣告退。”
瑾婕妤輕輕喚了聲:“長沐。”
孟長沐身子頓了頓,卻并未轉身。
身後之音流露出些許悲戚,甚至摻雜了絲絲哀求:“長沐,你再喚我一聲‘阿瑤’可好?”
孟長沐心中泛起澀意,他強忍住轉身的欲望,聲色冷漠:“婕妤慎言。時已過境,您勿要再追念前塵往事。”
走至門間之時,他閉了閉目,平複下心中痛楚,後道:“往後若無事,請婕妤勿再傳召微臣。如此,于婕妤和微臣皆益。”語罷而去,無一絲猶豫。
見年少之人漸行漸遠,瑾婕妤眼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潸然落下。“原來年少情深,終抵不過一尺宮牆。”
盈燭眸間亦濕,忍淚勸道:“婕妤,您别難過。孟大人并非怨您,而是時事所迫啊。孔雀已東南飛去,此後再見,當真是百害而無一益。”
瑾婕妤慘然一笑:“我如今落此境地,想必家中繼室母女應是分外開懷。萬氏害慘了母親,又害慘了我。”
她看向盈燭:“盈燭,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眼睜睜看着弑母之人優遊自得,坐上她的位置,卻無能為力。”而後又自顧自地搖搖頭:“倒也并非無能為力,我若自戕,方家定會被處置。”
瑾婕妤起身,望向窗外,聲音幽幽:“隻盼着皇上處置時勿要顧念皇親才好。”
盈燭聞言直走到她跟前跪了下,央求道:“婕妤,奴婢求您别如此作想。”她流下了淚:“若是公主在世,定也不想看到您這般自怨自艾。婕妤,當年公主難産,您是她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啊。”
“母親。”瑾婕妤心中大恸,一時難以自拔,失聲哭了出來。
附:
檀謝:出自成語檀郎謝女,指才貌雙全的夫婦或情侶。
無射:周朝國君周景王曾打造過一套名為“無射”的大型編鐘,文中代指鐘聲。
噌吰:形容鐘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