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貴妃如此,皇後忙讓人扶起,口中輕嗔:“知意,你這是做什麼?皇上與本宮又幾時說過要怪罪于你了。”
“罪者當罰,無辜之人,朕也不會多加苛責。貴妃先起來罷。”公西韫也出了聲。
素日明豔的宮妃此時卻眉間若颦,容色省疚。
雖有證據在此,但也非鐵證如山,且又是淑妃宮裡的人,眼下怕是并不好就此論罪。而此話似是又向帝後闡明皇嗣之重,令氏之忠明為求情,可暗裡怕是遠非如此。今日之事,看似環環相扣,水落石出,可她卻覺得牽線者另有他人。興許,同說話之人,便有所幹系。宋湘甯在不遠處望着眼前幀幀,繼而斂目垂思。
而淑妃聽此,卻是在心裡冷嘲了一聲。賀蘭氏此舉不過是想替自身博個賢德的名聲罷了。
公西韫面生涼意,目若寒劍。良久,他緩緩開口道:“今日既有查證在此,”他淡淡地望了淑妃一眼,“怕是要委屈你了。”
淑妃心中驟然一緊,一瞬間淚也收了回去,後聽帝王道:“着人将松菊送去宮正司,若确有冤屈,也好還璟元宮清白。在此期間,淑妃就好好待在宮裡,以免生嫌。”
松菊的心即刻便如寒水澆徹,定如泥塑,連求饒都忘了,被人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失了皇嗣,又在此地耗了半日,公西韫早已滿腔不耐,定下今日之局後,便起身朝門外走去。
淑妃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哭着喊冤,卻早已被帝王抛之于後。
慈甯宮裡,意貴妃親自給太皇太後端了藥,服侍她用下。
“沁雪閣之事如何了?”用了藥後,太皇太後靠在床楣緞繡枕上,淡聲問道。
“回太皇太後,皇上派了核查梁美人落胎一事,樁樁件件都指向了璟元宮的宮女松菊,皇上将人送去了宮正司,又禁了淑妃足,若查明了真相,自會還了淑妃的清白。”意貴妃微微垂首,言語謙恭。
“那你覺得,害了皇嗣的人,是淑妃嗎?”太皇太後聲音漸低,卻帶了一絲壓迫。
“皇上明鑒,臣妾不敢妄下斷言。”
太皇太後淡淡看了她一眼:“那哀家讓你見一人,你看看,可認得他。”
話音才落,慈甯宮的人便帶上來一個渾身上下都發着抖的太監。太監擡頭看見意貴妃,剛想叫,卻又即時停住,忙又低下頭。
意貴妃心中一顫,卻很快複于平靜,面色含笑:“臣妾不敢說認得與否,隻是瞧着不算面生,想來也見過幾面。不知這是哪個宮裡的太監?”
“無論是哪個宮裡的,都不會是唐福宮的,是嗎?”太皇太後閉了眼,手中緩緩撥弄檀珠。“帶下去,送走。”
宮人領會,将人拖了出去。
“太皇太後何出此言。”意貴妃面上的笑意已然淡了下去。
“哀家也是奇了,聽宮人說,今日午間哀家養的貓兒在長街戲耍時,見到此人如見到鬼一般,一度癫狂不止,回來後便起了燒。你說說,這是為何?”
意貴妃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正思量如何回應,又聽太皇太後道:“中秋宮宴後,還記得哀家是怎麼和你說的嗎?”她睜開了雙目,似乎能洞察世間萬物。
意貴妃跪在了地上:“太皇太後教誨,臣妾時刻銘記于心,不敢忘懷。”
“你心思剔透,善籠絡人心,于宮中而言,自是利處。但是,”她話鋒一轉,“莫要用在不該用的地方。哀家念你多年執掌宮饋未有疏漏,想來此番也是一時糊塗,也不予苛責了。回去後将太祖高皇後留下的宮訓抄十遍,後日送來。”太皇太後似是已倦,複又閉上了眼睛。
“太皇太後,貴妃娘娘已走了。”意貴妃走後,竹霜道。
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面上倦色盡皆散去,眸中劃過一絲狠厲。“這麼多年來掌着鳳印,她倒還真是有恃無恐了,連哀家都不放在眼裡。”
“太皇太後不必動怒,貴妃娘娘還是以您為尊的。”
“哀家若是真動了怒,方才便處置她了。”慈甯宮一片安靜,隻能聽到檀珠撥動的聲音。
“太皇太後此番做讓,想來是另有考量。”竹霜跟了她多年,曆經四朝,早已深谙她的心思。
“一來,後宮嫔妃倚仗皇嗣于宮中肆無忌憚,确實應治。如若真誕下龍子,此等生母,即便皇帝容得,哀家也容不得。此番,算是給後宮諸嫔一記敲打。二來,此人,哀家留着還有大用,若無要事,暫且還動不得。”忽而又問:“暹羅上貢的燕盞,沒停下吧?”
“您放心,這些年來,奴婢一直盯着。此等好東西,那位娘娘高興都來不及,如何舍得停了。”竹霜笑着道。
晚間,唐福宮。
意貴妃寬了外裳,一襲紅色寝衣坐于窗台前,拿着銀剪悠然地給窗前牡丹修枝,全然已沒了在慈甯宮的恭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