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韫沉聲:“朕此前聽聞,皇嗣向來康健,今日為何會忽而小産?”
“微臣适才給梁美人号脈時,美人脈象有些紊亂,且氣海一帶波動尤為劇烈,似是……”
孟長沐話語未盡,沁雪閣的宮女流景忽而上前跪下:“皇上,皇後娘娘,奴婢有要事相禀!”
瑾婕妤冷聲:“沁雪閣的宮女倒是沒有規矩,太醫的話還未說完,宮女便冒然插了上來。”
瑾婕妤性子清冷,素來不喜多事,今日卻替孟太醫說了話,可謂新奇。宋湘甯心中微詫。
而後,她忽而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為何先前會對孟長沐的目色有似曾相識之感,似是因瑾婕妤而起。如今再細看二人的眼睛,初時隻覺漠然,而再究,便是凄清了。不知為何,宋湘甯覺得二人似乎緣分非淺。
而公西韫看着跪于地上之人,目光沉沉。流景受此威壓,身子不由顫了幾顫,脊背冒出了絲絲冷汗。正覺要禁不住之時,才聽得帝王出聲:“何事相禀?”
“美人并非無故小産,而是驚吓所為!”流景又磕了幾個頭,而後才道:“美人近來時常覺着胸悶氣短,晨起後時常會去院中通一時氣。可今日美人去院中時卻無意在牆隅處看見了一隻死相凄慘的狸貓,正是美人所養。美人心疼之餘又受了驚吓,當時便覺得不大好了,回屋後不多時就腹痛不止,見了紅。”
此言一出,本就安靜的廳上更是無一絲聲響,隻間或有風聲鳥鳴傳進。
“狸貓何在?”公西韫的聲音已有了薄怒。
“皇上,那等穢物進呈禦上,恐污了聖目。”意貴妃柔聲勸道。
但公西韫卻依舊冷聲道:“無妨,呈上來。”
宮人很快便端上來一個托盤,上面還蓋了一塊絹布。此物一進,廳上之人便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腥臭之氣,紛紛用帕掩住了口鼻。
旁人倒還隻覺着惡心,而宋湘甯卻覺頭暈目眩,胃裡一時翻江倒海,喉中竟有些幹嘔起來。蘭若見此,忙解下腰間香囊遞給她。宋湘甯接過置于鼻下,聞過片刻,方覺好些。
經帝王示之,呈物太監慢慢掀開絹布。盤中之物,相狀之慘,令人紛紛側目。
“好好的貓兒,怎能被糟踐成這般模樣?便是和野貓打架,怕也沒有如此。”許寶儀一向心慈,最不忍見此血腥場面。若是聆書院養的貓,她不知要有多心疼。
“莫不是沖撞了什麼,才落得此番。梁美人也着實可憐。”意貴妃歎息,“怕也是天意。”
“貴妃娘娘良善,可臣妾卻覺得此事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可說不準。”璇昭儀素來是個嘴快的,心裡有什麼便說什麼。忽而有想到什麼,神色一動,道:“說來,臣妾倒是想起一樁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淑妃心中猛沉了一下,似有不詳之兆。正欲出聲,卻見皇後面色凝重道:“璇昭儀不妨一說。”
“臣妾聽聞昨日給坤甯宮請過安後,梁美人的貓不知怎的沖撞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一怒之下要将貓打死,後來被梁美人聽聞趕去救了下。而今日便……”璇昭儀似忽覺言語不妥,又笑着道:“瞧臣妾這嘴,一時說得快了。淑妃娘娘勿怪,想來不過是湊了巧罷了。”
但宮裡之人也都不是蠢的,自然曉得璇昭儀的言外之意,心中不免駭然,然而面上卻不顯。
淑妃還從未被人如此含沙射影過,心中不免起了些怒火,冷嗤一聲:“璇昭儀要講什麼,大可不必如此藏着,本宮也不是愚昧之人。隻是,本宮沒做過的事,本宮不會認下。若想往璟元宮頭上安下罪名,須得好好掂量掂量。”
一旁衛修容附聲:“娘娘仁慈,豈會做如此惡毒之事。璇昭儀此話倒是不合。”
見場面有些難看,裴貴人輕輕笑了笑道:“璇姐姐素來有些口快,也不是有意要冒犯淑妃娘娘,娘娘何必如此動怒。嫔妾便替姐姐給娘娘賠個不是了。”
公西韫本就因失了皇嗣而心思不佳,又見妃嫔針鋒,更是不耐,遂冷聲道:“若無據之事,又何必多言。既知無據,亦不必動怒。”
帝王此言一出,嫔妃們自也不敢再多言。而皇後心底輕歎一聲,開口圓了場:“如今皇嗣遇折,想來衆妃心中亦是難安,言語間有些失了禮制,皇上也勿要怪罪她們。”
“罷了。”此刻公西韫也沒心思多予計較,“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朕要親自過問清楚。來人,給朕查,不得有分毫疏漏。”
“皇上,夜間巡查的侍衛道,昨夜三更時角樓處似有獸類嘶喊聲,因以為是野貓夜鳴,故而并未在意。約莫過了一刻,嘶喊聲便消停了。”領命太監鄧枭恭聲。
“角樓,倒是個偏僻之處。宮中向來少有侍衛去此地巡查。”意貴妃柳眉輕蹙,繼而又對帝王道:“是臣妾疏忽了,日後定會加派人力。”
公西韫不置可否,又問鄧枭:“可還有什麼線索?”
“奴才聞言後不敢怠慢,特帶人去往角樓查看了一番。角樓不遠處的地磚上有幾絲褐印,似是血斑被沖洗過的迹象。奴才鬥膽猜度,若此處真為血迹,且依侍衛之言,想必是貓奮力撕打掙紮所留。而後又前後仔細作察,竟于牆角處撿到一枚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