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中軍都督随景序早就滿懷愠氣,卻苦于一直未有上言的機會。此刻憤聲道:“廟堂上鐘鼓馔玉之人豈懂邊寒之地将士的苦楚。方才太師同那宣弘殿學士褚相禮一唱一和,妄想将此事定下。”他愈想愈氣,拂袖轉身欲走回禦書房,時言見狀忙攔住了他:“随大人快留步。”他低聲道:“皇上留了袁大人議事,大人若貿然闖進,惹怒龍顔不說,怕大人所求之事還會适得其反。”
随景序知他說得有理,一時也不免啞然。見他聽了進去,時言又道:“我知大人親侄在曲先做統領,如今在羌奚夜襲中受創,大人心急,想讓朝中速派軍隊支援。但如今皇上既已遣了我們出去,便是不願再與吾等議此。大人難不成要與聖意相違?”
他扯住随景序的袍袖一路往前走,待出了宮門,才和言勸道:“袁大人為戶部尚書,本不應參與今日之議,但聖上卻召了他來,又獨留他一人下來,所謀為何?”他環顧周遭,見無人留意,遂緩聲道:“我且冒昧臆度聖意,怕是皇上就是心裡不認同太師之言,又不好明說,怕傷了太師顔面,才留了袁大人再議。畢竟袁大人乃聖上侍讀,自小相伴到大,皇上雖平日對其貌似爾爾,但心中所器,卻不可度量。”
随景序深以為然,心中怒氣也漸平靜了下來,他對着時言深做了一拜:“多謝大人今日良言相告,随某感懷不盡。”
時言忙扶住他的手:“大人何太謙此,我也不過是一己拙言罷了。都為同朝為官之人,我也隻是不忍看大人遇挫,才妄加愚勸。”
禦書房内的宮人盡被遣了出去,二人也不再拘禮,雙雙坐在了榻座上。公西韫直問道:“近來斡難兀惕動向如何?”
袁政也不避諱,如實回道:“斡難兀惕本就大有與我朝交好之意,今羌奚之事一出,斡難兀惕愈加熱切。據臣所聞,那爾格圖大汗已派使臣來朝大靖。”
“你如何看?”公西韫亦知此事,眉宇緊緊蹙起。
“依臣看,那爾格圖此舉誠心是有,但究竟有幾分,卻未可知量。斡難兀惕在我朝立國之時曾與北鄰伊庫爾并為一朝,但後來老酋王逝後,子孫争執,才分成了兩國。斡難兀惕被我朝與伊庫爾夾于中間,而又與伊庫爾仇(qíu)雠(chóu)相對,那爾格圖恐是怕伊庫爾若如昔日漢武帝派張骞出使西域之舉,與我朝聯合,會給其帶來滅國之災。”
公西韫不置可否,他敲了敲案幾:“你說得不錯,斡難兀惕其心昭然。但如今到底是他傾意與大靖交好,且北海才定,羌奚又生事端,倒是不好相拒。”他沉思半晌,從榻上起身道:“也罷,使臣還未到,且看那爾格圖之意如何,再做決議不遲。”
附:
明公:古代對有名位者的尊稱。
緻仕:古指官吏辭去官職退休。
玉谿生:即唐代詩人李商隐,其字義山,号玉谿生,又号樊南生。文中詩句出自他的《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坐裴回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其一》。
仇雠相對:“雠”在古漢語中含“仇人”之意。本文指兩國之間懷着仇恨,針鋒相對的狀态,就像面對自己的仇敵一樣,眼中充滿敵意。
漢武帝派張骞出使西域:漢武帝時期,匈奴襲擾漢朝邊境,給漢朝帶來了很大的威脅。漢武帝得知大月氏與匈奴有世仇,便想聯合大月氏共同夾擊匈奴,故派張骞出使西域。這個故事很長,涼煙在此隻是做一個簡單的描述,若欲探究竟,還請寶子們自行查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