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妧俏谑道:“難為爹還記得阿妧小時之事。那阿妧還說過要去南徼(jiào)之地看一看呢,不知父王大人您何時踐諾呀?”
蕭轍故作沉思:“為父倒是有心帶阿妧一去,隻怕到時阿妧若于斯地見檀郎不思歸矣,那老夫與内子豈不是要倚闾望切,涕泗交零。”他輕輕搖頭:“不可,不可。”
蕭靜妧羞憤交加,她跺着腳道:“爹!”
蕭轍大笑:“好了,好了,爹不說了。說了這些時候,也快傳膳了,我們一同去你娘房中用膳罷。”
蕭靜妧應了一句,父女二人遂且言且笑着,徑往院中而去。
小茂子搬着炭火進來時,籬落正在院中磨着前日的炭石,見小茂子抱着籮筐中一團黑黝黝的東西,不由皺眉道:“怎麼又拿了這些黑花炭來?上天拿來的大半都受了潮點不着火,便是燒得的那些也沒見有甚暖氣,生的那些濃煙反倒烏泱泱地壓了一院子,也不怕把人嗆死。”籬落想到這些日受的苦楚,愈加忿忿,直啐了一口:“虧得他們能在這金屋裡找出這等下作物來!”
小茂子素來是個嘴拙的,撓了撓頭,正想着要如何答,恰好雪信從後院走了過來,從他手中接過籮筐,仔細地撿選着其中炭火,分選出上下來。又順着他倆的話茬道:“你也别埋怨小茂子了,你我在宮裡當差這麼些年,六局裡的奴才什麼德性兒,是今日才知的嗎?”
籬落雖在皇城裡的一幹宮女中隻是個次下的位份,卻也不耽誤她生了一副直腸子,心裡想的什麼此刻便一咕噜地倒了出來:“我呸!沒根性兒的東西!自己也不過是個等人賞飯的哈巴狗子,還敢欺到主子頭上了!美人如今身子虛着,若是被凍了什麼好歹,謀害皇妃的罪名安下,他們身上那點糙泥糊不上牆的癞皮膏子夠得起掂量嗎?”說着,手中打着的炭一撂,便要去讨個說法:“都是萬歲手底下讨生活的,誰比誰貴些不成?今兒個我偏要去治治那些沒勢眼的種子們!”
見籬落起了如此大的火氣,二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小茂子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一時急得滿腦門子都是汗珠,還是雪信心活手快,一把拽住了她,低聲喝道:“你吃了炮仗要死了不成?”她悄悄看了小茂子一眼,回手在籬落胳膊上擰了一把:“你罵奴才就罵奴才,嘴裡亂嚼什麼根呢?虧得還入宮做了幾年,還當這天家的紫禁城是你們那鄉野之地麼?”
看她不做了聲,雪信知她的莽勁消了大半,才放下了手。落下時袖口不留神劃過籬落的手,籬落疼得嘶了一聲,雪信忙擡起一看,原來籬落的手已起了不少紅瘡,又有凍青,青紅交錯,甚是駭人。雪信眼眶瞬間有了濕意,落下淚來:“被凍成這樣,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籬落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抽回手,歎氣道:“說了又如何呢?難不成要到美人跟前哭訴一番嗎?美人如今這樣難過,我怎好叫她添憂。便是蘭若姐姐那樣的大宮女,眼下不也事事親為,手上落了不少紅斑麼。到底我們這雖被冷落,有許寶儀明裡暗裡幫着,郡主時而照拂着,也還沒到如沁雪閣那等萬難的地步。”她籲了一聲:“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我是個不打緊的粗使丫頭,不過是想拼了這條命不要給美人掙口氣回來,讓绛茗軒的日子不那麼難熬罷了。”
雪信聽她言也不由傷懷:“美人是這宮裡難得的好性兒,服侍這半年來,這院裡莫說責打,便是一兩句重話也是沒見過的。可憐美人這番善心沒落個好報,竟叫人算計了去。”她說罷又紅了眼眶。
籬落提起這便咬牙:“那賤蹄子,平日看她還是個好的。沒成想竟幹出這等黑了心腸喪天良的事,虧得她是撞柱自盡了,要不然我怎麼也不能饒了她!”
她們說得義憤,以至宋湘甯從室中出來也未察覺。小茂子在一旁先看見了,方想開口,卻被跟在美人身後的小祿子一個擺手給咽了回去。
而蘭若在側,見宋湘甯黛眉輕颦,眸中漸漸潸然,忙遞了帕子上去,勸道:“美人莫傷心了,您這些日子不知為小主子流了多少淚,當下風又吹着,仔細眩了眼睛。”
附:
笏:及朝笏。古代臣子朝見君主時所拿的狹長闆子,按等級分别用玉,象牙等制成,上面可以記事。
昱:1.明亮。2.照耀。
徼:文中取邊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