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蘇桂身體哆嗦下，似乎被凍到。正緊抱中年人左手，他滿臉歉意，悄悄将對方手送回身側。他雙手空虛，虛握兩下，皺眉，覺得手心空空。才想起少點東西。

“月桂。”

他輕聲呼喚，眼睛在身邊四處掃視，風擦得生疼。轉着圈四處搜尋，邊喊着，“月桂。”指甲重複性摳挖甲肉，内心沸騰暴躁。更大幅度轉圈，地上雪花被鞋尖撞離地面。眼前變成幻燈片的片段。中年人還在原地，等待蘇桂跟他回家。雙眼直直跟住轉動。

看見月桂站在兩個路口外轉圈，“走了。記得回家。”蘇桂壓着聲，平靜說道。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蘇桂剛蹲下，月桂熟練跳進懷中。發着抖“喵喵”地，用頭蹭蘇桂，正好掃掉頭頂碎雪。見蘇桂堅決離開的背影，中年人默默轉身。雙手捂住眼睛，斷斷續續道：“郁兒…我…我怎麼會…”中年人崩潰，再說不出話。“我…”他身體蜷縮，胸腔起伏，眼睛周圍染着紅色。不敢回頭再看一眼，手捂住眼睛“嗚嗚”絮叨，腳尖拱着雪走。

“我以為那一天我會很輕松。月桂，我終于是一個人了。”蘇桂神情蒼白，轉頭看見中年人離開。頭枕在月桂身上，神遊看着中年人打開門，再關上門。

“好……”他嘴巴張開，腦袋卡殼。

好半天才運轉，蹦出：“好麻……”又一直保持蹲着。

“跟着那人走回家，就該回去了。見我這麼久沒買肉，他一準唠叨。”

蘇桂腳柔韌像煮過的面條，一屁股後坐在地上。腳趾抓地，等着麻勁過去。手托着貓偏涼的身體往懷裡攏。手指揪起自己低頭時散落的頭發，似乎不确定，又擡頭借着陽光辨認。

“頭發怎麼又褪色了。

有次早晨，蘇桂睜眼發現已經十點。來不及收拾，沖出門一口氣跑到六樓。老師坐在學生中間講課，他貓腰躲在畫架後面，移動到人群外圍找個凳子坐下。剛落座，蘇桂表情轉換。似乎沉浸在老師的話中，不時點頭。

“诶，你躲闆子後面坐着呢。我還找你半天。”老師是個發福的中年人，偏黑臉龐上的眯縫眼，透過鏡片再次縮小。他觀察周圍學生的表情，看到蘇桂眼睛一亮，更小了。微笑着說：“你有什麼想法？”

蘇桂聞言身體後傾，雙臂環胸。“嗯……”腦袋空白，說出認為虛假的話，“要有感情，能表達作者個人感情。”随後安靜微笑，示意老師可以換話題了。

“可以拿一件最能表達你情感的作品，給大家展示一下嗎？”

蘇桂右眉微不可查向上跳動一下。頂着期待眼神，蘇桂身體向前起身。及肩長發散落眼前，他難以置信再次坐下。扯過身旁同學低聲道：“我的頭發……”

整夜的厚雪被行人一遍遍踩踏，原本沙子般，現在緊緊團在一起。朦胧而光滑，内裡包裹着灰塵或是發黑的枝杈。路人扶着牆，像企鵝挪移。雪水打在手背，猶豫下，擡頭往上看。陽光烘烤樓頂的冰柱，“咵嚓”聲直直向下戳。

蘇桂雙臂完全托住月桂，頭向前伸，直到眼睛确認貓在懷裡不會掉落。一副被大人托付嬰兒的小學生模樣，左手去夠被胳膊壓到的尾巴，手肘被勾得震動上擡。

“啊……我讨厭帶小孩。尾巴動動。”蘇桂皺眉，咬着唇動作。邊說着，邊往前走。

“市場是往這邊走嗎？嗯？你認得路不？”

“喵～喵。”月桂懶洋洋躺着，眼睛都快閉上。聽見詢問，尾巴拍打着指向前方。

“嗯，嗯。真是個乖寶寶。一會給你買大魚，能讓你躺魚身上吃。”

“喵！”月桂瞳仁大睜，頭微不可查地轉動，眼睛極力瞄路。

蘇桂右手放在貓頭上，一下下撫摸。手肘貼着不離開半分，生怕貓挨凍。越往前走，路邊水管泥柱上越多烏黑油膩的污漬。地面被雪掩蓋的雪白，卻覺得路是臭的。更别提早被擠壓混合，碎渣樣的馬路中間，泥雪像軌道連接整條街道。甚至沒見到市場，肉騷味早飄過來，夾雜人味。蘇桂不時皺眉，踩住堆積雪白的地方向前。

清早人群剛進入，彎腰穿過半拉的卷簾門，同時扭曲舞動着穿過大門路障。一片明亮，蔬菜攤主拿起把綠葉菜挑揀。千篇一律的蔬菜模樣，中間圓柱從兩側伸展出四個側枝，側枝在頂端再次分化，長出枯瘦的葉子。蘇桂一瞬間覺得進入漫畫現場，赤橙紅綠青藍紫，隻能從粗細和顔色判斷蔬菜種類。

“诶，都來看看嘞！新品蔬菜嘞！低價嘗鮮嘞！”

見衆人圍攏過去，攤主舉着新品蔬菜在人們眼前晃過一圈。然後放在暖黃光線下，擡眼摁壓幾下燈按鈕，調到白色。

“傳統蔬菜隻是為了生存才吃的。”他拿起根長梗蔬菜，“你看這中間又柴又苦，還有硬邦邦的雜質。我小時候經常給崩到，你看我這牙。咱可不能讓孩子以後也缺牙，多不美觀。這位大姐，你看看我這新品蔬菜有什麼特别？”

攤主将菜放到大姐面前，又招呼她上手摸摸。

“呀！怎麼全是枝，我咋一點見不到梗嘞。”

“我們的新品蔬菜啊，縮小了難吃的梗，同時擴大多汁柔軟的枝。并且提高其中多花營養成分。美味營養同時擁有！”攤主一層層剝開蔬菜葉子，有足球大，分發到人群中伸出的手上。“來，都瞧瞧，嘗一嘗。”

随着最後一片嫩黃葉片掰下，他拇指和食指間夾着個指甲蓋大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