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沒有照明,黑色長桌盡頭,是背向衆人的軟椅。軟椅前方可以盡情俯視無邊江景。聽見聲音,對方轉動椅子。
“蘇桂找到了?”
他雙手抱胸,眼神因為眯起顯得幽暗深邃。眼角布滿皺紋,粗略估計得有五十多。說話時無名指托下無框眼鏡,眼神犀利,一直在陰影中窺視。“蘇桂……嗯。”
如同讓人困惑的空鏡頭,蘇桂見房中卻沒有任何下屬擡頭。
深呼吸後,李博士最終閉眼仰靠椅背,“帶他去入職吧。這次就你、野狗,和他一起。”說完軟椅轉向落地玻璃不再說話。
“好的。四方完成上個任務後,似乎出現問題了。”
羽毛全程低頭,态度恭敬。
“正好讓他歇着。”之後李博士低聲,沒讓任何人聽見,“廢物。”
“好的。”
羽毛說完直起身來,拍拍蘇桂肩膀。“跟我走。”
羽毛卷曲的頭發茂盛如同野草,随着腳步,在背後一顫一顫。她頭顱高昂,卻不顯傲慢。迎面而來的人立定打招呼:“長……羽毛!……”
羽毛頭輕點回應,眼睛瞄眼對方胸牌。随即轉身問蘇桂:“你的貓要和你一起吧?”
“對。”
“和儀!你把貓帶去檢查一下,順便配點東西。”羽毛思考下,問蘇桂:“有禁忌嗎?”
“沒有,沒有。”
羽毛對走上前的和儀道:“好,我在錄儀那等你。”
記錄室内,男子正在坐着錄入信息。
“犯人說什麼了嗎?”羽毛雙手撐在桌上開口詢問,
蘇桂看見長廊後扣在問訊架上的犯人,他獨自走過去。犯人似乎半醒着,偶爾傳來聲嗚咽。頸椎過度彎曲,導緻腦袋貼到胸前。缺失一隻手臂,身體像海水遊動着一洞洞烏黑泡泡。泡泡聚在一起時,最大顆的猛然發白,如同睜開的眼珠。然後由彩色變透明炸開,留下孔洞。不同于蘇桂白天看見的那個。問訊員正站在犯人近前,語氣兇狠:“還是什麼話都不說嗎?”
蘇桂笑着,輕聲開口:“不說話把它牙齒剪掉半截,用修剪花枝那種剪子應該省勁些。一個問題咔嚓一顆。”
聞聲,問訊員轉身。表情猶豫片刻後,彎腰開口:“長官!”
蘇桂連忙擺手,道:“不用這樣,正常說話就好。”
“是。對于你的建議,犯人牙齒損壞就無法使用。不過犯人現在狀态混亂,後續也無法恢複,或許是個好建議。”說完,問訊員竟真的去尋找剪刀。
“不用麻煩,我來吧。蘇桂你去前面那錄下信息。”羽毛已經問過犯人基本情況。她走進問訊室,伸手觸碰犯人。“你們有什麼目的?同夥在哪?”
辦完手續後,蘇桂繼續跟着羽毛。踏上透明電梯,在高樓間穿梭後,最終落處遠離人群的土地。橘色夕陽燃燒着鐵軌,露出鏽迹空洞的内裡。風吹動遠處湖面波光粼粼,空氣中還留有一絲月季香味。走在狹窄路面,右手邊沒有欄杆,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湖水。
“你要看看下面嗎?看看吧。”羽毛嘴角帶着笑意。
蘇桂探頭,湖水晃動以粉身碎骨的氣勢拍擊石壁。石壁早已被剜去大塊身體,露出一洞洞無助的眼眶。看得久了,身體都跟着湖水晃動,幾乎失衡掉落。
“小心!膽子這麼小。”羽毛長臂一伸,将蘇桂放靠在左邊的石牆上拍背順氣。
下方随時被浪卷走的石壁,還有築巢的雜鳥。夕陽照在蘇桂臉上,他舒服輕歎,心想:它們真傻。
道路從鐵軌下穿過,走上遍布苔藓的青石台階。爬滿粉色月季的屋子,落在蘇桂眼中,并伴随風傳來藥草味的甜香。另一邊一顆枝幹有腰粗的葡萄樹隻挂着兩三片枯葉,順着牆壁向上,繞開樓頂平台的仙人掌。剩下要麼是綠植幼苗,要麼是枯枝泥土。剛進門處孤兒一樣的桔梗苗,脫了些土軟趴趴躺在地上。桔梗旁是盆被踢翻的營養土。
羽毛見狀,攥緊手心。
“你自己挑房間,有問題喊我!”話說完,羽毛早已經跑進左邊側門換衣服了。
一樓是自由娛樂區域。入門左邊的簡單換衣區域,銜接登上二樓的樓梯。二樓擁有主人的屋子全貼上銘牌,而隻有兩間空置,在樓道盡頭。蘇桂正往回走,一扇半掩的門傳出聲音。
“我是誰?……我該相信誰?……”
男人背對門口,能看見拱起的健美背部肌肉。他抓着頭發,痛苦呢喃。
三樓第一間,半牆玻璃窗外,葡萄藤虬曲而過。蘇桂打開窗戶,左手抓緊窗沿,身體向下夠一串熟過頭的葡萄。串上幾乎全是空殼。被雜鳥啄食後,漚着腐爛落灰的汁水。他覺得:那些鳥也不太傻。
蘇桂起身将葡萄串拈在雙指間,背靠窗台。看見在床上抓着被單蹬腿的月桂,他開口:“就這間吧。”
羽毛換好圍裙,正在樓下搬花,看見靠在三樓的蘇桂。她大喊:“你選好了嗎?樓下那家夥很吵!不過他不經常住這!你好好考慮一下!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