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會有人握手。每當蘇桂伸手進黑暗的屋子摸索開關,指尖失去色彩,像進入未知的口腔。或許房間亮了,或許觸碰腐壞牙齒,猛地咬住貢品研磨,整個吞下。
“羽毛姐?”
蘇桂無法放心剛剛引導自己握住衣料的,真的是是羽毛。手掌一直不敢握緊,如同當下腦殼包不住腦漿,雙方間都遊蕩着懷疑。隻由着嘴巴一遍遍确認,帶着顫抖。失焦的眼睛像驚恐大張的嘴巴,眼神像遊動的水母般一遊一頓。
“羽毛姐?……嗯,沒事的,羽毛姐。……羽毛姐,一直往前是嗎?……羽毛姐?……羽毛姐?我……菊目哥手藝真不錯,我吃兩根油條。……啊,啊對,我沒吃。”語氣尾調長着觸手似的,挑挑揀揀,全是試探。“我……我忘了。我沒吃。”
蘇桂心跳放慢,耳邊依舊心髒冒着汽水“砰砰”震動。多抓團布料在手心,是一種鎖住重要東西,會想到換根更粗的鍊子的心思。手心傳來指甲摳挖和手指關節膨脹的疼痛感,跟着觸手掉落瞬間到來。嘴巴終于閉上。
聽不見說話聲,羽毛回頭看一眼。生怕不注意把人丢了,搭茬道:“你怎麼也跟那小子一樣,喊我姐。我還是更享受朋友間平輩關系。野狗每次喊‘羽毛姐!’,我總覺得他憋壞屁。”
幾乎沒有思考,蘇桂回到:“很自然地,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是本能願意将後背交出去,完美意義下家人的存在。那種感覺一直存在,隻是無法被我表達出來,而野狗引出了這種感受。”
黑暗中,蘇桂擁有更多思考時間。他咀嚼自己剛說出的話。一向覺得矯揉造作甚至惡心的詞句,現在,像基因裡帶着的贊美詞。心髒激烈跳動,“怦怦”撞擊耳膜和腦骨,快成為充氣的氣球,深呼吸才不至于爆出來。
“哦,家人。”羽毛前進的手微一停頓,又繼續向前。
“蘇桂,我有個問題。”
“嗯,你說。”
羽毛皺眉,完全一副本人無法意識到的,會讓旁人點在眉心揉開的深思模樣。勾勾畫畫後,帶着問題動作短促停頓道:“在你眼中完全是給予狀态的人,你會怎樣看待?”
“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無論做任何事,都是為了交換。哪怕最純粹,也是為獲得情感。”蘇桂眼神暗淡,聲調也不再愉悅。“或許這個人心死了。不對……”
‘心死了’一說出口,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什麼更加平常?可以掩蓋自己洩漏的情緒?
“失望。不過他不會感到虧欠嗎?”
海域遊蕩着剛入海看見的橙黃色光芒,不過現在顔色快要透明,像水中銀河,即将咽氣的銀河。
“為什麼給予的人要感到虧欠?這很矛盾,不是嗎?”
“是想回報,而回報被忽視。無數次後不再期待回應,想着還完我就結束了。他會為還完後,收賬人看見自己死亡的難過而感到虧欠嗎?”
問題偏向這個人的内心,而非對這個人的看法。羽毛對跑偏的回答有些厭煩,但不是為了炫耀個人給出的偷梁換柱。她對蘇桂這個人感到歡喜,她喜歡真誠的孩子。帶着對蘇桂答案的期待道:“他難過時你會在乎他的感受嗎?比如能夠自愈的,為什麼要付出更多的精力。能夠拿出來,就該拿出更多,不是嗎?”可越說,心情越糟糕。
“真可憐。”蘇桂帶着同情,低聲說。
羽毛語調不屑,“這樣的人結果是沒人理睬。畢竟他永遠一副聖人模樣,光芒照耀。他一旦不符合他别人心目中的樣子,會被厭棄。蘇桂,不要輕易擡高自己。”
蘇桂含笑,語調輕快,“那樣也太可憐了,出錢的孩子應該得到他的糖果。聖人出一塊錢,也該得到糖果。”
羽毛聽到可愛的回答,毫無貶低地歸類為幼稚想法,她玩笑道:“不會害怕支付不起别人膨脹的欲望嗎?”
“唔,這确實是個困難的問題。爛命一條,有值得的人,陪着玩玩又能怎麼樣。不過姐姐不要聽進去,我開玩笑的,嘿嘿。姐姐要長命百歲才行。”
“長命百歲,說起來跟詛咒一樣,哈哈哈。”
蘇桂看向貼在手背的橙黃光暈,伸出食指彈走。望着四周浮動的微弱光點開口:“羽毛,這些小東西像星星一樣,我們像不像在穿梭宇宙。”
“星星?”
羽毛立馬擡頭看向四周,直接抓住蘇桂手搭在自己腰上,大喊:“抱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