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想必是聚少離多。
到現在兩人都是生理心理雙重疲憊。諸伏景光洗漱完,看見高明靜坐在床邊。
景光小跑到高明前面,雙手扶在哥哥的膝蓋上,擡頭看着他。
高明:“沒什麼。睡吧。”
第二天上午,雪奈把千早放在自己和健太郎中間坐好。千早疑惑地看了他們一圈。
諸伏健太郎和諸伏雪奈收養景光的事已經闆上釘釘。他們要給千早做思想工作。
雪奈和健太郎對視一眼。
即使到了現在,他們依然有些忐忑。千早才剛到新家不久。就算是養隻小貓,也不能在它還在适應新家的時候就再接納另一隻貓。身為新上任的父母,諸伏健太郎和諸伏雪奈總是生怕自己哪裡虧欠了千早,所以他們謹慎、再謹慎。
雪奈開口,“千早,前兩天你參加的葬禮,去世的就是你健太郎叔叔的弟弟和他的妻子。他們不幸被歹徒殺害了,所以,他們的兩個兒子,就失去了爸爸媽媽。”
千早能猜到她想說什麼。事實上,她有些驚訝,但卻很輕易地接受了。在葬禮上,她知道那兩個哥哥失去了父母,就不可抑制地想他們的去處。像她一樣去孤兒院絕對是不可以的。他們還有親人,雖然也許各有難處。
千早往前挪一點,雙手捧住雪奈的手。
雪奈仿佛收到了鼓勵,繼續說道:“比你大一歲的景光哥哥,叔叔阿姨會成為他新的爸爸媽媽。待會兒,我們去接他。今天晚上,他就會跟着我們回家,他會住在你的隔壁。千早願意和他一起做爸爸媽媽的孩子嗎?”
“嗯。”千早點頭,她眼前浮現一雙藍色的貓眼。
諸伏夫婦釋然一笑。
諸伏夫婦帶着千早到達高橋邸時,諸伏高明和諸伏景光恰好在客廳。
雪奈:“早上好啊高明。”
高明拉這景光起身,“早上好。”景光也微躬身示意。
雪奈走到景光面前,蹲下,露出一個笑容。
“景光早上好。我是你的雪奈伯母,那是你的健太郎伯伯還有妹妹千早。作為你的親人,我們将會收養你。如果你願意的話,今晚我們就到東京去。怎麼樣?”
景光還牽着高明的手。他看到雪奈笑的很溫柔,健太郎在幾步之遠的地方對他張開懷抱,旁邊站着一個像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姑娘。
關于被親戚收養,景光最近其實隐隐有心裡準備。畢竟他和哥哥都未成年,必須有一個監護人,不管在生活中還是法律上。
他父親兄長這一家人,縱使他之前不甚熟悉,也不可能對這些天雪奈和健太郎釋放的善意與盡心的幫助視而不見。如果他必須要被收養,那麼他們是很好的一家人。
沒有人催促景光。他最後點點頭,要向雪奈走近。
但是他拉不動高明。
當感到阻力的下一瞬,景光下意識的疑惑還未消散,就被莫大的悲痛席卷。某個不清晰的概念搖搖欲墜,他好像受到了所有人的背叛,而自己的哥哥恰恰是最堅定的那個。
就在此時,另一對中年夫婦進來了。景光認得他們。他們也家住長野。
女主人很驚訝的樣子,“你們來的這麼早啊?”
雪奈笑道:“不然回到家時間就太晚了。”
女人點點頭,“也是,你們家比較遠。”說罷,注意到了氛圍凝重的兄弟倆。
景光一副将哭不哭的樣子,倔強地要拉高明到自己身前,越拽不動就越是用力,直到高明把他的手撥開。
他沒有力氣了,怔住,嘴唇半張着呼吸,瞪大的湛藍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
“去吧,景光。”高明伸手推了他一把。
景光猝不及防踉跄幾步,眼瞅着要跌倒,千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跟伯伯走吧。等到了東京,和我打電話。”
景光扭頭看向千早的眼睛。他想起這個女孩子沒有說過話。
景光拉住千早的手,一步一回頭的,總看見哥哥保持一樣的姿勢,沉靜地目送他,就這麼出了院門,坐上了車。
諸伏高明總是平靜的。他今年十三歲,上國中。自打從暑期的森林夏令營回來,發現父母遇害的迹象,一直到今天,他都平靜地可怕。
他是長子,他是哥哥,他接觸親戚們,他安撫弟弟;他看着活生生的父母變成屍體,從冰棺裡躺倒炕床上,到骨灰盒裡再埋到地底下;他焚香、守夜、送靈車、拾骨、撒花瓣、謝親友,再目送自己的弟弟踏上前往東京的路。
“景光!”一絲脆弱逃逸出來,諸伏高明三兩步跑出去,車子已經開出很遠了。他知道景光聽不見,他還想再喊一遍。從丹鳳眼的眼角到顴骨悄然出現的一道水痕,消失在風中。
一隻手從後面來,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去吧。”
這是他的親人,他從現在開始的養父。
回去吧,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