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麼人?”程殉坐在地上,挪動着腿往後撤了一步。
其實程殉曾經抓到過關于黑鷹身份的線索。那天在教室黑鷹提到了“故島”,程殉後來去查了,故島是帝國皇室住處的名稱。帝國的政治結構十分複雜,皇室、軍部、國會、貴族等幾方勢力縱橫交錯、明争暗鬥。而手握軍權的大帝在位期間,帝國皇室的權利得到了史無前例的擴張,程殉無法知道黑鷹是在為皇室做事,還是有什麼别的身份。
但是無論怎麼說,現在的形勢下誰與和帝國皇室有關系,誰就靠近了絕對權利的中心。
“你和帝國皇室有關系,對吧?”程殉還是問出口了,因為他想死得明白點。
“算是吧。”黑鷹倒是回答得很坦蕩,他低頭叼着煙打火,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子爵沒跟你說過?”
怎麼又扯到子爵了。
程殉聽到“子爵”這兩個字就生理性惡心,他現在真的覺得胃有點不舒服,有點想吐。他捂着自己胸口,壓抑着自己的惡心感,但是還是忍不住咳嗽。
“别咳死了。”黑鷹說話的時候,煙吐到了程殉的臉上。程殉曾經被子爵這樣吐過很多次煙,但是他還是無法習慣煙草直沖着他來的時候的嗆鼻感,每一次都會咳嗽,甚至會咳到雙眼通紅。
他大腿上本來應該還有很多被雪茄頭和煙頭燙過的痕迹,但是現在估計已經都好了。
程殉感覺有什麼東西順着他的臉滑下去了。
“又哭。”黑鷹擡手直接把煙掐了,程殉以為他要把煙扔過來,往後避了避。
黑鷹注意到他的動作,隻是把煙捏在自己手心,轉身朝後走:“跟上。”
黑鷹徑直走向房間盡頭,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一塊并沒有什麼特别的金屬面闆上,一扇很隐蔽的通道門便緩緩滑開了。程殉赤着腳靠着牆跟着黑鷹往後走,始終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整個艦艇内部複雜得跟迷宮一樣,主通道宛如樹根般分出無數條岔路口,有些是近乎垂直的階梯,有些是寬敞無比的大路。
“你能不能走快點?”黑鷹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慢腳步,“這裡的防禦系統可不認識你的臉。”
程殉隻能加快腳步,他一直低着頭看着地上藍色的應急射燈,黑鷹的背影時而被拉長時而變得很短。所以當黑鷹突然停住的時候,程殉還沒能收住自己的腳步,撞到了黑鷹的背上。
“對不起。”程殉趕緊往後撤了一步,黑鷹難得地沒有轉頭朝他發難。程殉感覺被什麼藍光閃了一下,随後面前的大門便緩緩打開了。
于是程殉擡眼便看見了他曾經在飛艇上遙望過的璀璨星河。他又一次幾乎失語——外星系的萬千星辰閃爍着無數流光溢彩的光暈,全景觀察窗上不斷彈出層層疊疊的數據參數與實時分析,所有觸不可及的星辰轉瞬都會變成一個又一個可以被觀測的模型。
程殉此前在母星軍部的艦艇上見習過,他知道這裡應該就是駕駛艙了。但是它的開闊程度與複雜程度遠遠超越了他曾經見過的任何艦艇。
程殉仍在震撼于帝國科技的發達之時,黑鷹朝他扔了什麼東西。程殉愣神太久來不及躲避,那東西砸中了他,但是并不疼。程殉低下頭,擡手接住了一塊白色的纖維布。程殉聞見了檸檬洗衣粉的味道。
“看夠了嗎?”黑鷹的聲音從主控制台那邊傳來,他已經坐在了懸浮的主駕駛位上,數十個戰術界面的模型浮現在他面前,程殉還能聽見他敲擊控制面闆的聲音,“雖然現在每天清掃機器人還是會對駕駛艙進行例行維護,但是以前都是有專人過來做深度清潔的。現在整艘艦艇上隻有我們兩個活人,這個活就歸你了。”
“其實這活挺簡單的,”黑鷹轉頭看着程殉,好像是想看看他被安排清掃工作後的不甘神情,但是程殉看起來就像是一塊木頭,沒什麼反應,比清掃機器人還像機器人,“就是用這種布把駕駛艙除了控制台以外的所有地方都擦一遍。旁邊就是衛生間,裡面有很多這種布,髒了換一塊就行。”
黑鷹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的,但是控制面闆上跳出了一則警示,顯示在一定可探測範圍内探測到有未知訊号,有可能是來追他的人。黑鷹迅速調快了艦艇速度,駕駛台面前的屏幕也随之顫動,那些剛剛清晰可見的星星忽然都變成了一長條一長條的流星,從他們身旁穿過去。
在星系變動頻繁的外星系一路狂飙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情,但是黑鷹顯然樂在其中。程殉看見艦艇周圍的空間都開始扭曲,他不知道這艘艦艇開得有多快,他隻知道以這速度開着的艦艇如果撞上什麼東西,就立刻會爆炸了。
正這樣想着的時候,艦艇差點撞上什麼東西,太快了程殉什麼都沒看清,甚至都不太清楚是怎麼躲開了。
他低着頭看着那塊白布。這種布是由特殊纖維制成的,專門用來清潔機甲與類機甲材料,在母星軍校這是給排名前列的機甲操縱系學生的獎勵。
他蹲下去,腿上的傷果然都已經好了,跪着也沒有痛的感覺了。他剛剛一路赤腳走過來,腳一點都沒有髒,他隻是覺得有點冷。
程殉一點一點擦拭着地面,如果他在這個艦艇沒有什麼别的事情幹,隻是一天天等死的話他可能會更難過吧。艦艇仍在以瘋狂的速度穿梭于外星系一顆又一顆無人取名的星體之間,有時劇烈的颠簸使得程殉不得不用手撐住地面才能保持平衡。
程殉擦得很慢,因為他總是忍不住擡頭去看看窗外面的星星。他有時候會走神地想,如果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打掃艦艇,可以一直看各種各樣的星星——好像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