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殉感覺有什麼人把自己抱了起來——他的第一反應是完了。
在這個意識朦胧的時刻他對于任何事情都是模糊的,隻有對于子爵的恐懼是清晰的。他不顧疼痛也拼命掙紮着,但是抱住他的人也像是在跟他較勁似的,抱住他的手越收越緊。于是程殉就去抓住那人的脖子。隻是程殉眼下确實沒力氣,本來應該是能勒死人的動作,變成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紅痕。
“别亂動。”
不是子爵的聲音。
這裡沒有子爵。他已經不在帝國了。
那是他現在在哪裡。又是誰在抱着他。
很吵的機甲場,一踏進去便再也出不來的八角籠,無數會因為他受傷而興奮顫抖的觀衆,他落後的機甲。
“不想打就别上場。你再不啟動機甲,對面就要直接把你斃了。”
是誰在說話。
他擡着頭環顧四周,看不見那個在他腦子裡發出聲音的人。
“誰給你藥的?迪克?”
他不認識迪克。但是他好像大概知道迪克是誰。
這裡的藥沒有子爵的藥猛。打進去快一分鐘了,他都還沒什麼感覺。
“你機甲太爛了,就算有強化劑,也隻是拖時間而已。”
不用你說。
“他的動力臂平均充能時間在半秒左右,你可以打時間差。”
我躲都躲不過來,我還攻擊他。
“你能不能往右邊多走一步,剛剛那一擊是擦着你機甲過去的。”
我那是故意的,不然我就看不清他下一步的攻擊位置了。
“你沒長眼睛嗎?那麼大個酒瓶子看不見啊?”
你長眼睛了,也沒提前提醒我啊。
“放棄你的機甲翼。”
我機甲翼是可以收縮的——我——算了好痛收不回來,放棄吧。
“往後跳,他現在要撕你的機甲殼了。”
哦。
好痛。
不想打得這麼狼狽的。死了就算了,還要被剝皮抽筋,還被你看笑話。
怎麼不說話了。我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你現在怎麼不指揮我該往哪躲了。
說話啊。
是我打得太爛,把你打無語了嗎。
好痛。真的好痛。比你上次打我痛多了。
好了。我倒地了。終于要解脫了。好。
“他的核心在右膝蓋裡。”
啊?
我都不知道我現在還能不能用動力臂。
“你強行組裝一下你的激光刃。”
哦。
組裝失敗了。損壞程度89%。已經是一堆破爛了。
其實我有個秘密。沒告訴你。
我把我的機甲核心改裝成引燃裝置了。本來是準備哪天就和子爵同歸于盡的。
好痛。你為什麼還要朝我的動力臂開槍,是嫌我中的槍還不夠多嗎。
我是要死了吧。終于。
迪克在控制室把機甲場的燈全部都關閉以後,拿着手電筒從位于地下的控制室往八角籠後台走。駱飛叫他去後台随時待命。
他一邊摸着腦袋一邊往後台走,并不寬敞的無燈通道裡,他看見前面有一個人影。
手電的光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顫抖的軌迹。通道盡頭的背影是黑鷹——迪克幾年前認識黑鷹的時候,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那挺直得如一把出鞘的劍的背,混迹在無政府地帶的人都是混迹在灰色行業的地痞無賴,被風裡來雨裡去的生活折磨成了無數稀奇古怪的身軀,是不會這樣挺直自己的腰杆的。
手電最後停留在了黑鷹的臂彎處,從那裡垂落出一截傷痕累累的小腿,正随着步伐搖晃。
迪克沒有出聲,他也知道黑鷹肯定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沉默着在後面跟着他。
“你們把醫療艙放在後台地下室的嗎?”黑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是狹窄的通道裡有他的回聲。
“是的。”迪克立刻快步上前,黑鷹往一旁避讓出一個可以讓他通過的空隙,“我去開機。”
那個醫療艙是當時迪克看見黑鷹的艦艇上有好幾十個的醫療艙,一時嘴快說能不能拆一個放在地下機甲場,駱飛又菜又愛和别人打架,萬一鬧出什麼重傷,好歹有個保命的東西。
駱飛聽過迪克的話後,狠狠踢了迪克一腳。黑鷹倒是沒什麼異議,直接讓他們拆了搬下去就行。
後來迪克才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醫療艙,是帝國最高型号的軍用醫療艙,整個機甲場所有設備加起來,都抵不上它一個零頭。然後駱飛和迪克就開始每天都心驚膽戰怕這東西被人偷了或者砸了,找了後台地下室一個最犄角旮旯的地方安頓這個醫療艙,還花錢去買了好幾個電子鎖,經常沒事就來看看這東西到底還在不在。
其實他倆一次都沒用過。
迪克手腳麻利地打開了那些鎖,啟動了醫療艙,正好黑鷹抱着程殉過來,便直接把他放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