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牆壁由透明水晶構成,可以看見外面五彩斑斓的魚群在珊瑚叢中穿梭,悠閑海龜緩緩遊過,靈動的身影倒映在水晶牆壁,天花闆懸着一盞鑲滿粉白珍珠的水母吊燈,水母觸手上嵌着寶石墜子,珊瑚桌上擺放着海藻制成的鹹味糕點。
懷篍繞過一衆神神仙仙,徑直走到桌旁,環顧四周發現無人注意她,便迅速拿起盤中糕點塞進嘴裡。
好難吃。
她抑制住嘔吐的沖動,将那塊又鹹又腥的糕點咽進食道,搖頭晃腦地去找茶水。
“欸,這不是懷篍上仙嗎?上仙身體可好?”
懷篍一手捂住雙唇,邊走邊點頭。
“懷篍上仙!好久不見啊!”
懷篍點點頭,繞過打招呼的男神仙。
“上仙這是怎麼了?”月老瞧懷篍這副窘樣,不解地撓了撓腦袋。
懷篍瞪大雙目,見大腹便便的月老擋住了去路,用腹語喊道:“讓讓讓讓開啊!”
月老這才一臉驚訝地給懷篍讓出一條路。
懷篍跑到紫檀矮桌前,端起玉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茉莉清茶,一仰頭悉數灌進口中。
“啊……”她歎息一聲,眉頭舒展,“終于舒服了。”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掌,痛到懷篍差點把咽下去的茶水又給吐出來。才從奪命糕點的手中逃脫,又受這麼一掌,她心中滿是怨恨與怒意,不滿地轉過頭。
“誰啊……”
女人一雙柳葉眼含情脈脈,鼻頭挺翹,輕抿豐潤朱唇,整張臉未施粉黛。穿一襲仙氣飄飄的白袍,腰間卻挂着酒壺與蛐蛐籠子,手中拂塵一揚,打在懷篍肩頭。
懷篍眼前一亮,轉怒為喜:“師母!”
澤素呵呵笑道:“還記得你師母啊?我還以為幾百年不見,你早就将我忘的一幹二淨了。”
懷篍高興地抱住澤素結實的手臂,嗅着澤素身上朦胧酒香,笑嘻嘻道:“怎麼可能嘛,懷篍可想師母了!可想念在昆侖的日子……師母怎麼都不來白於山看看徒兒呀?”一和自己的師母在一起,懷篍就控制不住撒嬌。
澤素便是三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鮮少有人見到過真容的昆侖老祖,也是懷篍和謝令儀的師母。自從離開昆侖山,懷篍就沒見過澤素了,甚至謝令儀選為洛神的那次也不見澤素身影,昆侖山與世隔絕,鮮少有外人入内,書信是更不可能送上山的。
懷篍做徒弟的時候是個例外,句芒總是百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地來昆侖看懷篍,讓澤素都不禁感歎——這男的真不要臉。
懂不懂什麼叫做規矩啊!
“你這孩子,”澤素擡手敲了敲懷篍的腦袋,“為什麼偏要我來看你啊?不是誰都像你這麼閑,我很忙的。神域什麼弱智都往昆侖塞,一套功法教半天都不會……都給本老祖氣出病來了。”語畢,澤素錘了錘胸口。
懷篍眼睛滴溜溜地轉:“嘿嘿,還是徒兒聰明吧。”
“聰明聰明,小蚯蚓最聰明了,為師還記得你賴床的時候,在床上蠕啊蠕,不像蚯蚓像蛆……對了,我怎麼沒找到令儀啊?”澤素低頭瞧着腰間的蛐蛐籠子,“我有東西要送給她呢,祝賀她當上洛神。”
“……我也沒有看到師姐。”懷篍望着人群,蓦地想到什麼,“對了師母,你這幾百年間是沒在昆侖嗎?”
澤素回答道:“是啊,沒在,我去人間玩了一遍。”
懷篍一驚:“玩幾百年啊?!”
澤素頓了一下,堅持說道:“額……對!玩嘛,就要玩個盡興,所以……所以玩了幾百年!”
“……哦。”懷篍半信半疑地點頭。
總感覺師母有事瞞她。
澤素的修為在三界可是數一數二的,天賦也極佳。昆侖老祖她什麼都好,就是不會說謊,一說謊就磕磕巴巴雙眼閃躲。
就像現在這樣。
澤素攬住她的肩膀,轉移話題:“好啦好啦,小蚯蚓陪師母去找小令儀吧!讓師母比比,現在你們兩人誰更高,哪一個是好好吃飯了的。”
懷篍癟嘴道:“師母你這話說的,肯定是師姐高些啊……走吧,我們去找師姐。”
“沒事沒事,小蚯蚓你吃的多!”
懷篍嗓子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似的說不出話,悶哼半天終于喊道:“我要和師母絕交!”
“哎呀,幼稚的很。”
澤素攬着懷篍繞過重重人群,碰上熟人便随意攀談幾句,除了句芒。
出雅間的時候,澤素突然問道:“你收了個徒弟是吧?”
懷篍這才想起:“是,師母還未見過柳夷吧?”
“柳夷?”澤素皺起眉頭,“怎麼有點耳熟。”
懷篍頓時汗流浃背。
她忘了澤素認識從前的老頭柳夷了!澤素與老柳夷關系還算不錯,經常一起品茶打牌……完了完了。
自己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給小狐狸取名為柳夷啊?懷篍不明白自己的惡趣味。一見到貌美的小狐狸柳夷,就想起幾百年前唠唠叨叨的老頭柳夷,一想到老頭柳夷,就咬牙切齒面目猙獰,讓小狐狸也開始自我懷疑。
柳夷真是萬惡之源!
懷篍忙打圓場,幹笑道:“啊哈哈哈……說明師母和愛徒有緣呢,哈哈哈哈。”
澤素思考半天都未有頭緒,揚手道:“哎呀,應該是了,那我可要找個日子好好會會你的寶貝徒弟!把他的腿打斷!”
“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懷篍簡直無地自容。
兩人正準備往外走,忽瞧見謝令儀懷裡抱着什麼,急匆匆趕來雅間。
見到澤素時,謝令儀有一瞬的失神錯愣,但神色又很快趨于平靜。她穿一身灑藍色裾裙,眉心一抹淡青花钿,懷裡抱的是一個女嬰。
謝令儀恭敬地像澤素躬身行禮:“師母。”
“小令儀也長大了,”澤素點點頭,目光移向謝令儀抱着的襁褓嬰兒,“這女嬰是?”
聞言謝令儀摸了摸小嬰兒圓滾滾的臉頰:“回師母,這孩子便是鳳绾仙子的女兒,仙界的小公主,還未有姓名。”
懷篍眼前一亮:“這孩子就是小公主啊?她的眼睛好大呀,嘴巴也嘟嘟嘟的。”她擡手去摸小公主紅彤彤的嘴唇。
小公主揚起下巴,她的一雙眼睛很是英氣,直直望向前方,鼻梁已有些弧度。
澤素仔細端詳道:“這小公主長得一看就有勁,不像仙帝,也不像她生母鳳绾仙子,倒像是……”
烏泱泱一群人朝她們走來。
仙使們簇擁着三人往前,而居于最中心的,不是仙帝,而是沉寂接近一千年的仙後應遙,仙帝應逖與其妻鳳绾仙子跟在應遙身後,面色難看。
“噢……”澤素連忙拉起懷篍,退至角落,小聲說道,“仙後仙帝來了,快讓路快讓路。”
仙帝仙後并不如人間所傳那般是一對夫妻,而是姐弟。弟弟應逖骁勇善戰,修為高深莫測,姐姐應遙運籌帷幄,縱橫捭阖,當年應逖與萬俟魅的那一戰,多虧她在背後出謀劃策,一舉殲滅萬俟魅之流。
懷篍與澤素一同背過身躲在角落,秉持自己看不見别人就看不見的原則,背過身還不夠,兩人又互相捂住雙眼。
謝令儀遠遠看見仙帝仙後,抱緊懷裡公主暈頭轉向地往别處跑。
“站住。”冷冽的聲音從耳後傳來。
謝令儀無助地閉上雙目。
應遙生得雙眼銳利如鷹,臉頰瘦削顴骨微凸,嘴唇又薄,狼子野心全展現在臉上。她一拂袖,仰長脖頸:“我要看小公主。”
應逖臉一白,對上身邊鳳绾失神雙目。他并非與應遙關系勢如水火,其實兩人之間還算融洽,但這種融洽是建立在應遙不在的基礎上。
前幾日應遙終于結束将近一千年的閉關回到神域,一見面就将他與伏邈陰陽了個遍,特别是伏邈。應遙說,伏邈不學無術腦子有病,應該把伏邈送到蓬萊仙島去,也别當什麼仙太子,去當掃地僧算了。
伏邈因此整日郁郁寡歡。
偏偏她十分關系才出世沒多久的小公主,說什麼都要見一面。應逖雖不知應遙心中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卻懂得親生姐姐的陰晴不定——她可是連自己的仙侶都能算計的人,又或者說,應遙根本沒拿那些仙子當仙侶,純粹當作消遣的工具。
今日辦筵席,應逖特讓謝令儀帶小公主藏着,結果還是被應遙找到。
陷入僵持不下的狀況。
應遙細眉一挑,直接施法将孩子搶了過來。
謝令儀望着空蕩蕩的手心,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目。位列仙班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也沒人通知她還要摻和仙帝仙後的家事啊……煩死了,上班就上班,怎麼還要幫領導藏小孩?
小公主哇哇大哭,應遙直接一擡手捂住小公主的雙唇,挑眉道:“呵,還以為是什麼人物呢,不過如此。”言語中似乎暗含一抹失落。
應逖咬牙:“應遙,你别太過分了。”
“過分?”應遙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最終落在鳳绾身上,“仙帝,你有什麼資格管,孩子是你生的嗎?人母親還什麼都沒說呢,而且論過分,是你更過分一些吧?”
“阿姊都不會叫了。”
“你……”
角落裡的懷篍聞言,蓦地瞪大眼睛:“我靠……這仙後也太有威嚴了。欸……”她低下頭,這才聽見肚子已經咕咕噜噜叫多時。
應遙警覺:“什麼聲音?”
完了。
懷篍絕望地閉上眼。這死法,未免也太丢臉。
一旁的澤素放下手,緩緩轉過身:“仙後好好久不見。”
應遙睨了澤素一眼,視線又移回懷篍身上。命令道:“轉身。”
懷篍隻能轉身,怯怯地擡起頭。
那一瞬,空間仿佛凝固,懷篍的身體變得冰冷堅硬,動彈不得,隻梗着脖子。
“呵,”應遙沉默半晌,冷笑道,“這麼好看,怎麼背過身去?是我不配看?”
謝令儀陡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