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内場的書生們拿着自己近來的鬥方給山長和幾個先生評點,很快選出了其中的翹楚。
一個個子不高的儒生獲獎,按照流程像圍觀的百姓和其他的儒生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雁翎看到那鬥方上端莊秀氣的楷書,雖然不太得其中奧妙,但由衷感受到漢字之美,覺得那人很厲害的樣子,也跟衆百姓着鼓掌驚呼。
“公子,你看這位小先生寫得也太好了!有闆有眼的!”
趙桓征輕掃一眼,這個所謂的魁首之作,寫得如同那個胖山長一樣,軟軟糯糯,第一眼看起來飽滿圓潤,再多看一眼就覺得毫無筋骨。即便如此,也隻是這幫窮書生裡寫的出挑的了。
他忍不住蹙着眉頭露出嫌惡之色,隻是雁翎滿心還在觀瞧那儒生得到的文房具錦盒,根本沒有發現。
第二場此次争雄的外場,吸引了臨河許多愛好書藝者來參加,有些下了櫃的賬房先生,或者衙門口的秉筆先生,也都看在山長面子上過來湊湊熱鬧,反正就是和儒生們一起切磋切磋書法技藝,可以稱得上雅集。
山長擺了兩張桌子在院中,想要參加外場比試的人列隊去寫一副鬥方,字體不限,重在參與。
反正山長已經盤算好了這套獎賞的去處,就送給衙門口的秉筆師爺,他的字比山長的還好,衆人也不會有異議,還可以送個人情。
隻是所有的外場參與者都交上了鬥方,儒生們都在收拾桌子之準備結束了,趙桓征這才款步走過去,示意自己還有興緻參賽,随後悠悠然提起筆來,氣勢如虹地揮毫,在鬥方之間以草書寫了一首五言格律。
趙桓征少年英姿,人長得俊美,劍眉星目,鼻梁挺直,皮膚白皙如瓷。然而但是好看也就算了,偏偏氣質也雍容貴氣,襯托得一衆儒生成了凡夫俗子,與這小城的破舊書院也格格不入。
仿佛這樣的人合該在佛龛裡,在金殿中。短短的起落毛筆的這一小會兒,方才嘈雜的圍觀者就都靜了下來,矚目于這英姿勃發俊逸超群的年輕人。
雁翎原本就對讀書人有格外的仰慕,此刻看趙桓征文質彬彬的揮毫,忽然覺得心跳都不自覺地加快。
真好看啊,她默默在心裡說,仿佛說書人或者話本中的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形象一下子具象起來。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書院山人就已經湊過去,站在了趙桓征的身側,目光落在他身前的鬥方上,眼睛裡的震驚和訝然都收不住了。
“這字…”山長站在趙桓征桌前,看他熊雲流水一口氣走雲連風地寫了下來,最後落款處卻是規規矩矩的署了名姓。
山長再去嘻嘻端詳鬥方上的墨迹:行筆如虬龍,金鈎鐵劃,有筋有骨,莫說是衙門的師爺比不上,就算是中過進士的郡太守見了這樣的好字,也會自愧弗如。
“這位公子是何方神聖?可是有什麼了不起的家學?您的字有名家之風,尊師是誰?難道是何成峰先生,還是錢葆…”
何成峰和錢葆是如今翰林院的兩位翰林,書法造詣頗為精深,隻是還不足夠做太子太師,隻不過喜歡沽名釣譽,到處給些商鋪酒樓題字,時間長了在百姓中就有些俗名。
“山長說的這二位稱得上文士,倒還不配做在下的老師。”
趙桓征就差自稱為“孤”了,對他身份一無所知的山長隻覺得他過分孤傲狂狷了,然而看着他的字,又誠然無話可說。
“那公子的老師是何方神聖?可否告知鄙人,若有機會想當面請教。”
“這倒沒有什麼機會了。”趙桓征微微一笑笑得深不可測:“我師古人,師死人。”
山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卻也隻好公布了外場“争雄”的結果,看着鬥方落款處趙桓征署名為“趙泮”,便說:“這位趙公子拔得頭籌!”
山長偷偷看一眼本來計劃中的頭籌——衙門的秉筆師爺,還有些擔心這老友不悅,沒想到他已經和好幾個書院裡書法的翹楚圍在一起去欣賞趙桓征的那一幅鬥方了。
趙桓征和雁翎離開書院的時候,已經是快要日暮,雁翎背着一背簍的菜蔬,趙桓征則懷抱着那套作為獎品的文房四寶。
雁翎忍不住去摸摸文房具錦盒的表面,通體大漆裝飾,光滑锃亮,讓她很是欣喜。
“阿翎很喜歡嗎?”
雁翎眼眸閃着光彩:“喜歡啊!這麼漂亮的文房具是怎麼能不喜歡呢?隻不過我不會用。泮郎的字到底是怎麼練的?我看那個山長痘忍不住服氣了!若我也能會書道就好了…”
她最後說的已經很小聲,趙桓征卻痘聽到了,微微一笑對她說:“也并不難,我來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