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
她想說那處破舊農院裡連紙筆都沒有,自己更不妄想能有機會識文斷字。
趙桓征像是能讀心一樣看穿了她,直接說:“今日這套筆墨,就是為了你去赢的,送給你。”
雁翎的眸光閃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甚至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小時候她看到富家小姐也能如男子一樣在家塾裡讀書寫字,是非常羨慕的,隻是知道知道阿娘靠給人做飯養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因此從來不提,隻是在阿娘心情好的時候,讓她就着話本或者賬簿教自己識字。如今是能看懂賬簿的程度,若是寫字,那真是不敢想的。
“謝謝…”她心裡湧動着感激,一張伶俐的小嘴竟然在這時候失語,最後就化成了這麼兩個簡樸的字。
趙桓征知道她心中所感。他一貫善于收買人心,策動朝堂上城府深厚的能臣的時候可以,對待一個心思單純的小城少女,更易如反掌。
隻是他成就感之餘,又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些什麼,居然一時意氣要去和這破舊書院的人去一較高下,隻是為了雁翎能對他更加動心。
他忽然有些恍然,在雲谲波詭的朝堂上收買人心,他對自己的每一步都是清醒的,理智的,計算好了得失回報,像個娴熟的獵手十分在意付出與回報的比例。
對待雁翎,值得他這樣讨好嗎?僅僅是花點錢買她的信任感激倒還罷了,向來惜筆的他即便是皇後求字也未必肯寫,今天不僅在個破書院和一個庸陋粗鄙的胖山長理會許久,甚至還主動承諾不辭辛勞教她寫字,值得麼?
究竟是他需要雁翎更忠心一些護他周全,還是他已經有些心旌搖曳,甘心為美人驅策?
當理智占據了上風,他才回味過來自己有些冒失。
在書院,他留下了墨迹,豈不是更容易讓刺殺他的人找到他?
這是有些緻命的錯誤,老道如他并不該犯。
謹慎起見,路過一家兵器店的時候,趙桓征讓雁翎在外頭等着他,他去買了幾把手掌大小的弓弩,放在胸前的衣襟裡。
這些弓弩雖然射程有限,但貴在鋒利且便于攜帶,若是寶劍萬一擋掉或者不在身邊,也有個後手。
因為已經在臨河留下了太多的蹤迹,趙桓征決定和雁翎立刻返回山裡的那處舊院子。
老馬識途,兩人回來比去時順的多,趕回來的時候,才剛剛日暮,春日傍晚天生晚霞,金燦燦地染了漫天雲朵,雁翎從山居門前遠眺,發出了啧啧贊歎。
這一天過得十分精彩,甚至比她十七八年來任何一天都要快意。
趙桓征的鼓勵下,雁翎甚至換下了母親的舊衣,穿上了那條水紅色的褙子,在院子裡擇菜的時候,眼睛裡都是盈盈笑意。
母親去世後,她接連遭遇了很多壞人壞事,也如驚弓之鳥一般逃亡躲避,然而自從她遇到了趙桓征,一切都扭轉乾坤,否極泰來一般的美好。
她現在有人陪伴,有人保護,也有人為她采買衣服,為她的小小心願去與人比試,而且才學超群,書道精深,出手就不同凡響。
她從趙桓征身上甚至有些看到了養母昔日口中那個傳說一般的上京,才子如雲,滿街貴胄,是不是如同仙境神地?原本對于北上尋親,她是懼怕的、不安的,如今有人承諾陪她伴她,她也燃起了期待。
趙桓征究竟是身上有傷,回來才覺得胸口還是陣陣疼痛,于是搬了竹椅在院中坐着,看雁翎在夥房前忙裡忙外煎炒烹炸,随着炊煙袅袅還散發出美食的香氣。
他看着門外的霞光,竟然感受到了與深宮裡截然不同的一種安慰,可以稱為歲月靜好。
“泮郎,開飯了,快過來,看看我做了什麼好吃的給你!”
趙桓征看到,雁翎在小院子裡擺放了一張連桌腳都需要磚塊支撐的方桌,招呼他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