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相處了多日,雁翎已經能聽得出來是範梅氏的腳步,她驚恐地看向門口,範梅氏推開了門。
在雁翎看來,她臉上的表情,與這些天來的相處是截然不同的。一路上,她似乎是有意裝扮出一副善心大姐的模樣,對雁翎可以說是無微不至,或許現在的形容才是她本來真實的樣子。
傲慢有狠毒地笑着,眼神掃過一屋子穿着破爛神色驚惶的少女,被她眼神掃過的女孩都忍不住朝後退,把臉埋進淩亂的蓬發與破敗的衣襟中。
像是……菜市籠子裡待宰殺的雞鴨,無論屠夫的手如何伸進來,她們都是一個躲字。
惟獨雁翎,似乎還在這籠中呆得時間不久,不知道範梅氏作為人販子的心狠手辣,竟然逆着門□□進來的光線,去端詳她。
人心之壞,她早已經領略過。然而顯然她經曆了趙桓征的庇佑後,防備心大大降低,又加上投親心切,竟然盲目輕信了陌生人。
範梅氏也看到了她,呵呵冷笑了一聲。
她身後跟着兩個彪形大漢,她氣勢洶洶站在前頭,顯然是這個團夥的頭目。
範梅氏随手指了指角落裡一個瘦削不堪的女孩,看上去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模樣,吩咐手下:“馮皇親要個年紀小的收在書房裡做玩物,我看這個就行。”
随後兩個一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像是拎起什麼小貓小狗一樣把啊啊驚叫的女孩捏在手裡,堵住了唇齒就往外走,範梅氏眼神冷冷,呲牙一笑:“你們輕一點,别捏折了,洗幹淨了就送過去,管家大人在等了。”
她看也不看雁翎一眼,因為雁翎不過是她北上路上順便撿來的“貨物”,與這間屋子裡其他的女孩并無不同。
屋裡正當中有一把圈椅,擦得很幹淨,和髒兮兮昏暗的屋子形成鮮明對比,範梅氏安然坐下,手裡翻着賬本子,念念有詞:
“怡紅院要兩個來了落紅的,還沒送去,徐員外在京郊的宅子裡還要個外室,需要能夠生養……”
屋内的其他女孩驚魂甫定,打着哆嗦聽着範梅氏對賬本子,悲哀的氣氛彌漫着。賬本子上是她們可怕的前途,或者淪為娼妓,或者成為富家的玩物,總之是極大的悲劇……
比起這些被打過餓過的女子來說,雁翎好在被拐來的時間不長,沒有挨過打,頭發也不算淩亂,隻是行李和那幾定銀子自然已經落入了範梅氏的手中。好在她看到地上自己發髻的影子,阿娘給她的金簪還在頭上,或者因為範梅氏粗心,竟然沒有給她取下來,而趙桓征送她的玉佩也戴在胸前。
顯然範梅氏回到京郊以後忙着“出貨”,連她身上的這些東西都忘記摘下來了。
她腦子飛快轉動,思考着逃走的辦法,然而手腳被捆住,根本動彈不得。
随後聽到不遠處的院子裡傳來女孩的尖叫和撲騰水的聲音,折騰了好一陣子,方才的一個彪形大漢氣喘籲籲過來,戰戰兢兢對範梅氏道:“二當家,那小丫頭……餓得太久,放到水裡沖了沖,背過氣去了……”
範梅氏眉頭頓然皺起來,站起來,一巴掌打在彪形大漢的臉上叫嚣道:“廢物!”
一臉橫肉的大漢比範梅氏高兩個頭,卻根本不敢吱聲,忍着臉上火辣辣的痛站在那裡聽訓。
範梅氏環顧一周,又挑了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一指:“這個吧,小心點别再弄死,姑奶奶還他娘的要去進貨!”
雁翎聽得心驚膽戰,比起範梅氏這樣的壞人,馮婆子和錢六都稱得上壞得光明正大。
範梅氏繼續對賬本子,卻見她男人鬼鬼祟祟在門口把她招呼過去,她擡起眼皮,有些不耐煩地走出去,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一陣子。
随後,範梅氏進來,環顧一周,似乎很是為難的樣子,嘴裡嘀嘀咕咕:“要好看的,還要識字的,哪有他媽的這麼合适的……”
下等的秦樓楚館或者粗使喚丫頭并不需要好看和識字,雁翎瞬間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扯着已經被藥啞的嗓子發出模糊的聲音,引起範梅氏的注意。
範梅氏神色一凝,看向手腳都被束縛着的雁翎,呵呵冷笑一聲:“我倒是忘了,自己帶回來的貨,還真是個絕色的。”
她蹲下來,陰森森的笑着問:“阿翎,你識字麼?”
雁翎努力點點頭。
範梅氏回憶起來,一路北上路上,雁翎确實是識字的,比如店面的招牌她就頗認得一些。似乎她還說過自己小時候跟着她娘對過賬本子,還能寫自己的名字,算是粗識一些字。
她拐來的這些女孩,都是出身窮苦人家,或者是流民與家人失散,或者是被窮得吃不上飯的父兄賣給她抵債,總而言之是絕無可能識字。
雁翎再不濟,也是其中算是“識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