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知道了,請姑姑安心回去忙,我會禀明殿下。”
姜望把東西小心翼翼塞入袖袋,根本沒等常芳再說什麼,就反身回到了麟趾門以内,大步流星地走了。
常芳看着他的背影,猶疑着去揣測事情的深淺,卻也想不明白到底這東西有多要緊。
姜望最嚴,什麼也沒說竟然就走了。
“這裡沒有你們什麼事兒了,回去吧。”負責直轄浣衣所的黃門吩咐道,随後又想起來一事,遂補充了一句:“還有一件事,過些天是殿下的壽辰,壽宴要用的圍布、餐絹,浣衣所都準備好了嗎?”
常芳恭敬回複道:“早已經準備好了。請公公放心。”
然後等黃門點了點頭,便也折返回去,常芳等人才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一邊走,她一邊琢磨着姜望方才語言和表情的微妙變化,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就應該先打死那個啞巴宮娥,再來禀告,才能根本上避免節外生枝。
畢竟浣衣所現在的宮人有一大半都不是徭役花名冊上的真人,頂替徭役是死罪,她不敢冒絲毫的風險。
于是她屏蔽了其他随從,側耳交代孔梅:“咱們快些回去,那個小賤婢不能留了,若是殿下要親自審問她,這事就麻煩。”
孔梅也想到了這處,點點頭,一行人步履匆匆往回趕。
——
姜望快步行至秋爽園的書房,趙桓征正在和徐丞相議事,說的大概涉及東南近來的倭寇之患,徐宗源在一旁随手記錄,三個人都十分投入。
以至于姜望在門前逡巡,趙桓征隻顧着看書案上的海防圖,都沒有察覺到他。
還是徐宗源,見姜望似乎有事要禀告,提示了趙桓征一句:“殿下,姜大人在門前,似乎有事。”
“進來吧,在門口鬼鬼祟祟什麼!”趙桓征放下在地圖上測量距離的銅尺,對姜望道。
因為有徐丞相祖孫,姜望還猶豫要如何開口。畢竟太子在嶺南的微服私訪,迄今為止還未曾對朝臣們公開,對外說是他病了。
他的沉默惹得趙桓征更納罕了,倒是徐丞相十分敏感地察覺自己在場可能不便,于是起身道:“老臣年事已高,坐久了腰酸,請殿下允許老臣出去走走,秋爽園精緻俊秀,老臣也想四處逛逛。”
“好,請相國大人珍重身體。”
徐相國給徐宗源使一個眼色:“承志,你陪着老夫。”
祖孫二人于是出去了。
趙桓征鮮有對姜望不耐煩的時候,這時候見沒有人了,急促問道:“究竟什麼事,快點說!”
姜望歎了口氣,從袖袋裡把東西拿出來,呈送給了趙桓征。
趙桓征掃了一眼沒當回事,第二眼才看清楚是什麼東西,雙眸立刻瞪了起來,幾乎是亂了心神地問:“這玉從哪兒找到的?”
姜望遂将方才浣衣所的掌事來回禀的内容告訴了趙桓征。
趙桓征上前把玉奪如掌心,問姜望:“那個私藏這玉的婢女現在在何處?”
姜望沉了一息,回禀道:“浣衣所的掌事說……她已經昏死過去了。”
“什麼?!是昏了還是死了?”
姜望記得常芳說的是死了,但是看趙桓征幾近慌亂無措的神色,一時又答不上來,或者是怕說錯了丢腦袋。
“臣……”
趙桓征并沒再去管姜望的回答,此刻隻覺得天靈蓋嗡嗡作響,扶住了案頭穩了穩氣息,思緒飛快轉動着。
他不認為雁翎有本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不可能為了找他闖入東宮,哪怕是他從來不會涉足的外院,然而這塊玉分明又向他證明着,或者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也許離着自己根本不遠……
到底怎麼回事,他一定要弄清楚,無論這塊玉是不是被雁翎帶回了東宮。
“快,去浣衣所!”他幾乎顧不上冬日嚴寒,連裘皮的鬥篷都是姜望跟在他身後匆匆為他披上的。
院子裡的徐家祖孫本來還在悠遊觀賞着書房外頭院子裡幽香的臘梅,卻見殿下神色緊張,腳步匆匆地沿着廊下呼呼往外頭走,後面一行人跟着幾乎就是在一溜小跑。
“這是……怎麼了?”徐丞相自言自語道,太子親政多年,從未有過如此慌亂的瞬間,無論遇到任何事都能做到沉穩有謀,以至于第一眼他還以為自己老花了。
就這麼一路從東宮的上院奔襲到下院最偏僻的浣衣所,趙桓征在浣衣所衆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推門而入,闖入了浣衣所的當院,直接站在了一群都在浣衣的宮娥面前。
浣衣所的下人沒有幾個見過太子本人,卻認得他雙龍在肩的一身玄衣,紛紛跪拜下來,山呼殿下。
他看了一圈沒有他要找的人,此刻顧不得去分辨哪個是掌事,沖着所有人氣勢洶洶地問:“那個藏了玉佩的宮女此刻何在?”
他趕來時,常芳她們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庫房拿着繩子去了庫房,要把雁翎活活勒死。小九看她們拿着繩子殺氣騰騰地進去,就知道雁翎要完了,這時候突然闖進來的太子,至少算是一線生機,于是她站出來,聲音顫抖着回禀:
“殿下,她在庫房,常芳姑姑們要勒死她!”
随後,黑洞洞的庫房大門被一腳踢開,冬日裡響晴的陽光頓時照射進來,刺得正在行刑的常芳等人眼睛瞬間盲了。
循着照射進來的光纖,趙桓征看到了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現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陰冷濕寒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