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聽到趙桓征在裡頭喊他:“徐宗源,進來!”
向身後的藿香和茯苓示意了一下,三人就趕忙步入了寝殿。
榻上的女子十分瘦弱,淩亂的秀發有幾縷已經汗濕了,貼在額側,有點像唱昆腔的花旦,睫羽纖長閉合着一雙秀氣的眼睛。
隔着半片床幔,徐宗源隻能看到這麼多,他沉了沉氣息,走到了太子身側的近處。
趙桓征坐在床側,進來庭院時眼底的猩紅不見了,面無表情地看着床榻上剛剛被她放下的人。
女子的氣息顯然還是在的,趙桓征許久沒起來,像是在谛聽她的呼吸聲。
殿内中庭的奴婢和黃門三三兩兩,卻都隻豎着大氣都不敢喘,整個偏殿安靜得落針可聞。
徐宗源想着早些為人号脈,于是在趙桓征一步之外駐足,輕輕提醒道:“殿下……”
趙桓征垂眸,有點不舍地讓開了床沿上的位置,換做了徐宗源。
然而太醫令大人落指寸關尺的同時,目光也終于把帷帳中的面龐看全了,片刻的思忖後,他确定這個女子他見過而且,印象深刻。
正是浣衣所裡那個媚眼天成的俊秀徭役女,和他曾經——似有所訴地對視過一瞬。
徐宗源并未多言,這會兒并不着急去說這些細枝末節,他此刻最要緊的是診治病患,關注她的安危康甯。
而且以他與趙桓征之間的情誼,他自信遲早會從太子本人那裡知道事情的原委。
“怎麼樣?”趙桓征負手站在帷幔之外,聲音從喉頭滾出,沙啞中滿是催促之意。
她沉睡着,白若凝脂的天鵝頸上一道深紅的勒痕,顯然是被用了私刑,差點就香消玉殒。
趙桓征的急切,在于她的性命之憂,徐宗源和他相處多年,默契深厚,便也着重去回答他的關切:
“問題不大,隻是短暫地窒息,性命沒什麼要緊。”
趙桓征這時候神色才稍稍平和下來,對他說:“她比從前瘦了許多,你這段時間每日來給她診脈,什麼時候調理好了,再回太醫院。三月之期,也可作廢。”
意思是,若是她提前好起來,徐宗源就可以提前回去,若是拖久了,他這個太醫令也不用回去統領百醫了,任他老死在東宮,他也辦的出來。
“臣遵命。”徐宗源心裡腹诽趙桓征,也不敢流露出來,畢竟能讓他打橫抱了一路的女子,東宮任何一雙眼睛,也能揣測其中意味,更别說最為了解他的伴讀。
徐宗源起身,示意身後的藿香從藥箱中取出紙筆開方,随後又交代了兩個女官如何給帳中人艾灸,以及飲食上如何注意。
趙桓征聽得比兩個女官還要認真,甚至中間打斷徐宗源的話,問了好幾處細節。
身後的姜望命一個黃門和他一起聽命記牢,太子在意的事情,身邊的人豈敢粗心大意。
兩個女官不敢怠慢,匆匆折回了岐黃院抓藥煎藥,姜望囑咐身後的女婢按照太醫令大人的醫囑去準備粥飯和其他事宜。
濯纓園不比秋爽園,此處沒有暖閣,趙桓征又命人多取了炭爐來,噼裡啪啦的無煙炭在爐中燃燒,紅光映照了穿梁鬥拱和四面牆壁。
衆人仍然時刻聽命,不敢下去。又過了一陣子,暮色逐漸升起,晚霞的紅暈逐漸占據了穹頂,而帳中人的呼吸聲逐漸更加穩健,趙桓征才像是徹底放下了心防,對衆人道:“都下去吧。”
然而徐宗源沒有移動,因為趙桓征随後就對他說:“承志,你留下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