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徐宗源微微點點頭,寬慰她道:“他并不知道你在。”
三個人是同窗,兒時也曾經一起背過太子太傅們的耳目,去做過一些逃課之類的荒唐事。
就算是今日撞見了趙桓征,看在舊日情面上,趙桓征也不會如何。
“子泮,不是一直忙于政務,很少有時間出來玩樂麼……”楊詩瑤忽然擡眸望向徐宗源。
一個未來要登上王座的儲君,會忽然在夜裡來湯泉宮,恐怕不會單純是想泡個熱水澡。
楊詩瑤縱然是個頭腦不靈光的,也在這一刻意識到了什麼。
湯泉宮興建于前朝,本來就是某位帝王為一位寵妃所建,據傳當時湯泉宮的規模是如今的十倍。本朝肇興時,為了防止帝王沉迷于美色,之保留了一小部分,也沒有進行重建,隻是在原址的基礎上新增了花卉苗木。
若是趙桓征提前已經有下榻湯泉宮的行程,徐宗源不會在來的時候不知情。
那麼,究竟是什麼能讓太子殿下心血來潮泡溫泉呢。
雁翎那張妩媚的面孔,浮上了楊詩瑤的心頭。
縱然她也是女子,也承認雁翎自有一段京師貴女沒有的天然之美,比起鑲金嵌玉做張做緻的上京美人,更讓趙桓征這樣自诩高潔的人心旌搖曳。
“子泮,應該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徐宗源聽到楊詩瑤這樣問她,語氣是微微顫抖的。
徐宗源沒有回答,他在恩澤園的耳房裡等待趙桓征的時候,仿佛聽到了雁翎的聲音,隻是那叫喊有點想呼救。
楊詩瑤卻隻當他的沉默是一種默認。她以為趙桓征的所有事徐宗源都是知道的,否則為何徐宗源比她更早的和雁翎認識了。
“這件事,父親已經勸過我了。他還說他那日趁着壽宴,其實對那個婢女已經有所警示。”楊詩瑤對徐宗源說:“不過我并不想父親難為她。”
徐宗源點點頭:“雁翎不像是個興風作浪之人,而且……”
楊詩瑤投來疑問的目光:“而且什麼?”
“而且,雁翎姑娘似乎并不想留在東宮。”
這一點,楊詩瑤也微微點頭認可,那日趙桓征分明是輕薄人家不成,才吃了她的耳光。
然而楊詩瑤很快又自嘲一笑:“喜歡的,不願意留在他身邊。不喜歡的,卻要與他大婚了。”
楊詩瑤的話語帶着心碎的意味,但是徐宗源卻也并沒有立場去安慰她,隻能說:“你與他的婚事,本就是政治聯姻,就算彼此無意,一切也未必不是做如是安排。”
“是皇後與父親的意思,子泮不過是順水推舟。”楊詩瑤這樣總結,如今她才終于看明白,自己先前還憧憬的婚事,不過是位高權重者在下棋,隻不過好像隻有她一人,是棋子。
大将軍表面上疼愛她,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若是親生女兒,他未必舍得她嫁入帝王家。
此時此刻,兩個人的心中具是失落,卻又道不清到底失落在何處。
兩人行至人迹罕至的小路,還有不遠就是趙桓征所在的恩澤園了,而隻需要走過那段恩澤園前的甬道,再轉一個彎,就是湯泉宮的側門。
楊詩瑤不想被人認出來,她畢竟是偷偷跑出來的,就算太子肯不計較她和徐宗源過從甚密,也難免節外生枝,于是下意識快到恩澤園的時候,就低着頭,緊緊跟上徐宗源。
她提心吊膽,卻在最擔驚受怕的時候,聽到了恩澤園内傳來了悲戚的哭聲與喊叫。
楊詩瑤的腳步一頓,徐宗源也是驚詫的停駐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她,對上一雙驚懼到呆滞了的眼睛。
楊詩瑤疑惑地看向徐宗源,然而徐宗源并沒有答案,隻是歎了口氣,小聲對她說:“我們走吧。先出去。”
正在此時,天空下起了大雪。
積攢了許久的陰雲,終于不堪雪花的負擔,紛紛揚揚鵝毛一樣的大雪花,飄散而下,在已經寒涼了很久的地面上逐漸塗上一層白霜,盡是看看也讓人覺得冰涼。
兩個人終于一前一後走出了湯泉宮的側門,宰相府的馬車依舊等在那裡,徐宗源将楊詩瑤扶上馬車,自己才一躍上來。
已經是半夜子時,本來徐宗源的計劃是要再帶着楊詩瑤去夜市裡吃一碗暖暖的湯圓,然而下了雪,驿道變得不好走,夜市也大概因為落雪不會多麼熱鬧了。
“詩瑤,你還想去夜市轉轉麼?”
楊詩瑤掀開車窗的簾子,外面的冷風夾着風雪就如刀割一般劃在臉上,讓楊詩瑤連忙落下了車簾。
“太冷了,我想回去了。”
徐宗源點點頭,本來是想讓她泡個熱湯放松一下,現在反而比來時心情還要更加複雜了。
兩個人沉默着,聽着車輪壓過車轍的聲響,大概是從湯泉宮到城門的路不太好走,車廂微微晃動,楊詩瑤沒有坐穩,徐宗源連忙扶住了她。
然而車又比方才晃得更厲害,楊詩瑤索性就被徐宗源半抱在懷中了。
一直以來,除了那晚在東宮,徐宗源一時疏忽,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從未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