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作為臣子,楊世延的要求其實很過分。
太子大婚的時間,是欽天監測定的,也是舉國歡騰的大事。為了他一介武将出征,就要改動太子大婚的時間,簡直亂了君臣尊卑。
徐丞相剛想痛罵楊世延的不臣之心,給他牢牢地戴上僭越的帽子,卻見趙桓征一臉誠懇,看向楊世延,謙卑到一臉感激不盡的神氣:
“大将軍的要求,正和孤的心意,孤與詩瑤情投意合,青梅竹馬,能夠早日成婚,實在是一件好事,也正好安撫天下人心,為大将軍出征壯行。”
一屋子文武權臣,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話真的出自天下至尊至貴的太子之口。
或者,太子真的是很懼怕戰事,對輔國大将軍的倚仗,到了無可複加的程度!
于是在場的内閣長老們,無不對太子在内心中有些側目,而對未來楊世延的權傾天下,做好了心理準備。
南羯兵力并不見得多麼雄厚,幾乎沒有人懷疑楊世延此次出征會拿不下來去去小部,隻是待他凱旋歸來時,再加戰功,功高蓋主,未來會不會被身邊的蝦蟹鼓動着篡權奪位,可就不好說了。
于是他們投向楊世延的眼神,又多了一重恭敬之意。
唯有徐丞相,一邊捋髯一邊眯着眉目看向這一對未來的翁婿,神色深邃起來。
*
太子大婚的日期大大提前,太子詹事府和禮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連長春宮裡的皇後馮孝惠也震驚不已。
她的震驚主要來自于,如此大的決定,自己卻不能從太子或者大将軍任何一人口中得知。
蘭英姑姑勸她,無非是大婚提前,反而更加利好長春宮的地位,然而顯然不能說服馮孝惠貪戀權勢的心。
隻有太子和大将軍維持微妙的平衡,自己在朝野中的地位才能穩固,而現在,這兩個人做決策都不經過她,也不在意她的意見了。
更讓她感到慌亂的是,那個被趙桓征寵愛的洗衣婢,日前被他冊封成為了美人,而且在湯泉宮臨幸了她。
太子的起居,一舉一動都由詹事府的史官進行記錄,從前趙桓征雖然也是金屋藏嬌,然而卻一直沒有臨幸的記錄。
後來又有一段時間,那個婢女又被打發回了東宮下院粗使,馮孝惠還曾經一度以為是趙桓征那個孤高的性子,最後還是看不上一個身份低賤的婢女。
為此她還很是寬慰了一陣子。
她自己也是後宮宮闱中搏殺出來的,甚至君主的寵愛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往往還會連帶着前朝政治勢力的興替。
若是趙桓征就此忘記了那個天生媚骨的小奴婢,對于長春宮來說顯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然而就在那之後,這小女子峰回路轉的複寵,在太子大婚在即的時候還能得到封号,而且越過了官女子和才人,直接被封為有品階的美人,這讓本就逐漸淡出了權力核心的長春宮慌亂不已。
馮孝惠輸好了妝容,對鏡觀摩,又在鬓角看到了一根明顯的白發。
她果斷地用一根簪子将銀發絲挑出來,卻發現,白發已經成從的出現,根本無法拔出幹淨了。
衰老與失勢,同時造訪,這是美麗且嗜權的皇後不能容忍的。
如今老皇帝隻剩下一口氣了,出入紫宸宮的醫師都在連連搖頭,馮孝惠很快會榮升為太後,她也要從長春宮搬去偏僻的合鳴宮。
而大将軍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與她私會過,自從知道了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且死在了十幾年前的那個雨夜,顯然,深愛了她幾十年的楊世延,對她也已經心生厭棄。
他們的過去,實在是太壞了。
一切都在走下坡路,整個世界,所有的權勢與榮耀,年華與情誼,馮孝惠忽然感覺到,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留下。
人在焦慮的時候,總想做些什麼向自己證明事情還沒有想象中那麼遭。
馮孝惠聽聞趙桓征此刻還在城外營裡與大将軍安排出征的事宜,便吩咐下去:“傳我的懿旨,宣那個來路不明的美人來長春宮。”
蘭英姑姑立刻着人拟定了長春宮的懿旨,派人送去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