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那個女孩，的确是有幾分馮孝惠年輕時的風姿，誠然稱得上美貌。

在楊世延輕蔑的神色中，趙桓征一躍上馬，俯瞰出來送行的兵将們的眼神中看不出真正的心情，他恭恭敬敬地拜過大将軍，随後策馬揚鞭，飛馳而去。

一堆騎兵親衛緊随其後，浩浩蕩蕩的擊起了軍營外的塵煙。

*

東宮。

皇後要求徐宗源去配了避子湯，徐宗源自然也沒有辦法推卻。皇後統領六宮，自然東宮的後宅也再起管轄之内。

這是祖宗家法。

冬日的秋爽園，顯得有些肅殺之意，

藿香上前行禮，對皇後的造訪感到詫異，她是長春宮的老人，皇後見她眼熟，才想起來這是從前自己宮裡的人，為了協助徐宗源配合長春宮煎藥，派去了太醫院。馮孝惠記不起藿香的名字，隻記得是個很得力的人。

皇後如東宮宮門的時候，已經有黃門和内監跑着來秋爽園通傳了。

雁翎猶記得上一回見到皇後時，她的不可一世與傲慢驕矜，如今浩浩蕩蕩像是來興師問罪一般，雁翎的心裡十分不好受。

若說不怕，那也是假的。

從前在浣衣所時，就連稍微有些權柄的宮娥，都敢在背後對低階婢女使用極刑，她不敢去設想皇後該如何霸蠻血腥。

入宮這些時日，她早已經明白，從上到下，這個皇宮裡看着绫羅加身的貴人們，才是最兇殘惡劣的人。

在民間時，她遇見的馮婆、錢六之流，根本不夠看。

皇後在正院的中堂坐定，看着秋爽園的陳設，奢華至極，是趙桓征喜歡的。無論是瘦漏怪透的太湖石，還是漢白玉的書案，一件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縱然是帝王之家搜羅起來也需要費一番功夫，可見趙桓征對這園子的珍視。

把人放在日日下榻、精心打磨的園子裡，也該是喜歡得不得了了吧。

“你們的那位小主怎麼還不肯出來見人，難道本宮還請不動她？就算出身微寒，也不至于一點規矩都不懂吧？”

藿香知道皇後可不是什麼宅心仁厚之人，她擡頭又看見太醫令手裡端着幾包草藥，神色陰沉地朝着她示意，就知道皇後此行可沒有什麼好意。

她一邊安排小九去再催催雁翎，一邊道：“美人是個柔軟的性子，怕儀容不整，失了禮數，正在整饬，這就來給娘娘請安。”

雁翎施施然被小九扶着出來拜見了皇後，她被趙桓征封為美人還沒多長時間，不久前還被趙桓征罰在岐黃院幹重活，這時候根本不知道美人這個品階的宮娥，見到了皇後應該行什麼禮。

于是整個人杵在那裡，根本不敢動彈，皇後投來的目光冷冰冰的，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看出一個洞來。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

雁翎生澀地行禮，盡量的不露出錯處，然而藿香站在一邊忍不住蹙眉，整個行禮的動作七扭八歪，完全沒有一點宮廷貴婦的儀态。

皇後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茶，看着雁翎窘迫的模樣，認不出輕輕嘲笑了一聲。

“如此禮儀，都沒能學會，不知道子泮看上你什麼。”

雁翎跪着，皇後久久沒有讓她起來平身的意思。

馮孝惠本來是氣勢洶洶來的，看到雁翎并沒有因為有了位份有半點驕矜，反而覺得沒有意思，然而她也不得不防，人的貪欲總是一點點喂大，她現在肯聽話，不代表以後不猖狂。

昔日馮孝惠剛剛進宮的時候，也曾是這般唯唯諾諾的模樣，還不是流血的宮闱一步步殺伐出頭來的。

她看向雁翎，神色并沒有減少一絲的敵意，素手從金絲華服的寬袖裡伸出來，指了指徐宗源手裡拿着的藥包，示意藿香接過來，才徐徐道：

“聽聞你在湯泉宮被殿下寵幸了，詹事府的人給我彙報了消息，好在你還是個處子之身，不然你的冊封文牒，本宮是絕不會讓詹事府傳遞的。”

“今後太子大婚以後，東宮還要采選，你以後是潛邸的老人，也要學着禮數些，不能因為出身低賤，就不管不顧了。以為一晌貪歡，就能此生榮華富貴不盡。”

“太子大婚要提到九日之後，眼看就在眼前了。寵妾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侍奉主母，民間的殷實人家如此，宮裡更是如此，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才好。”

皇後一席奚落與教訓，整個秋爽園的人沒人敢出丁點聲音，也讓跪着的雁翎通體一身惡寒。

這室内站着徐宗源、藿香與小九，還有衆多皇後的親随，一室得有幾十個人，就這樣将她那夜的痛苦，公然宣之于口，仿佛她是貴人眼中的牲畜，是不是第一回，相當于看看牙口，品頭論足，說她出身低賤，說她不知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