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征的臉色沒有那麼難看過,讓馮孝惠都大感意外。
她已經聽說楊詩瑤在火災中死了,可沒想到趙桓征會傷心成這樣。
自己養大的兒子,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到底還是了解的。
馮孝惠意識到,趙桓征絕對不是在為了楊詩瑤的死而難過。
那是為什麼呢?
再看一眼他緊緊握在手裡的金簪,馮孝惠覺得有些眼熟,才想起來是雁翎當初放在妝奁盒上的那一枚。
馮孝惠仍然是覺得這簪子眼熟,倒不是因為上一回見過,而是在最初見到的時候就覺得眼熟。
她這時候才發覺,秋爽園裡的奴婢們都還是原來那一撥,惟獨找了那個雁美人。
趙桓征見她來了,并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還是那個從前在長春宮的藿香,趕緊安排人給她搬來了座位。
“母後請坐,兒子現在頭疼,恕不能給您行禮了。”
趙桓征懶懶地說,扶着額頭,看出來是一夜沒睡。
馮孝惠看他目光決絕又失魂落魄的模樣,也并不想追究,現在隻是想問楊詩瑤是不是真的死了。
楊世延此去漠北,歸來至少也要四五個月,她要怎麼面對這個局面?
馮孝惠湊上前去,對趙桓征懇切地說:
“詩瑤是不是真的死了,還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趙桓征唇角冷冷一笑,道:“大将軍那般癡情,不是随時為母後驅策嗎?”
馮孝惠早已經知道自己和大将軍的那點事兒,在趙桓征這裡不是秘密,然而被他直接挑明私通大臣,還是有些沒有面子。
“難道,母後是怕兒女親家做不成,大将軍會斷情絕愛,更加厭棄你?”
“你……”馮孝惠被趙桓征揶揄到說不出話,她從前以為他能答應這門親事,是因為知道自己作為儲君,還需要外戚和權臣的鼎力扶持,怎麼如今看他對詩瑤之死毫不在意的模樣,是真的不在乎坐下交椅了麼?
趙桓征看她氣急到失語,此刻隻覺得爽快。
雁翎到現在還沒有找回來,趙桓征心情沮喪到了極點,馮孝惠此刻的到來正好撞到槍口上。
“我知道,你如今翅膀硬了。可是,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但到底我也廢了心血養育你,沒有虐待過你,你如何能對我這樣不敬?”
趙桓征現在一心隻有趕緊找到雁翎,沒有任何和馮孝惠争執的興趣,正巧這時候姜望進來,似乎有什麼要緊事。
即便看起來姜望一臉頹喪,不像是把人找到了的樣子,趙桓征還是急切問道:“有線索了麼?”
姜望餘光輕輕掃過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的馮孝惠,趙桓征立刻明了,起身往院子裡走,對姜望吩咐道:“出來說!”
走到門口,趙桓征腳步停駐,反身對馮孝惠道:“母後應該回去歇息了。無論詩瑤是生是死,都不是該您過問的。”
趙桓征又想起來上一回馮孝惠居然敢越過自己,來給雁翎安排“避子湯”的事,心裡堵着的一口火,沖破了最後的一點修養,對皇後厲聲又輕蔑地說:
“若連大将軍都不再找您私會,娘娘倒不妨多讀讀書,年老色衰但學問見長,說不定也能讓人回心轉意。”
書房裡除了藿香還站着幾個旁的宮女和内監,此刻恨不得把頭低到地上去。
大将軍和皇後的傳聞不是一天兩天,這時候由太子口中說出來,那就不是傳聞了,而是醜聞。
天可憐見,他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倒黴,就在這個時候聽見太子如此羞辱皇後。太子不怕,他們自己可怕被皇後滅口啊。
馮孝惠聞言,簡直不能相信這真的是從太子嘴裡說出來的話,氣得雙頰绯紅,瞪着趙桓征消失的方向,大張着口換氣,覺得快要窒息了。
若是在長春宮,她已經開始摔東西打宮人了,可是這裡是趙桓征的書房,趙桓征能擺在跟前的東西,沒有一件東西不是價值連城、風雅無比,她想發作,但是又沒有這個膽氣去摔,也隻能憋着。
她知道自己養大的狼崽子已經開始反噬自己,又氣又臊,可是卻毫無辦法。
趙桓征沒有把她從書房攆出去,而是自己帶着下屬躲開她,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她恨馮家,恨老皇帝,甚至有點恨楊世延。現在她明白過來,老皇帝明知她偷人卻不做聲,還好言獎賞她,讓她養大自己和那個宮人所生的骨肉,表面上許她一個皇後的前程,背後卻可能早就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趙桓征,不然他如何在半年前忽然得知一切呢?
老皇帝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他或者早就料到了今天。
“哈哈哈哈……”馮孝惠氣到極緻,竟然發笑了,她風韻不減當年,笑聲卻淩厲恐怖,讓身後的宮人們更加戰栗不止。
若是再來一回,她就算是死,也不會舍棄自己的孩子,背叛自己的情郎。更不會為了什麼權勢,養大旁人的孩子。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馮孝惠笑着笑着就哭了起來,她感覺天旋地轉,有些站不太住,下意識就扶着眼前的書案,任淚珠子簌簌掉落,一顆一顆砸在了趙桓征出去時落在書案上的那枚金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