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劉成舉一臉納罕,族兄收了他一錠銀子,放他自己進來與那嫌疑殺了馮婆的小娘子分辨。
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變卦了。
然而族兄似乎很着急,來不及給他解釋,冷了臉吩咐獄卒:“快點把人放了,扶到前頭正院去。”
按察司也是好幾進的院子,前面正堂擊鼓鳴冤,當衆鍘人,正院則是按察司主簿大人的家宅,平時同僚議事也是在那裡。
而地牢,則在正堂的兩側院子,一處是地牢,一處是水牢。雁翎就是被關在地牢裡。
劉成舉更加不明白了,因為劉成仁不是要随便放了雁翎,還要把她扶着去正院。
他自己是劉成仁的親戚,都沒有怎麼去過幾回正院。
劉成仁不理會他,把牢門大開就命令獄卒趕緊把人扶起來,到正院去安置。
然而雁翎幾乎是疼的全然沒有了力氣。
劉成仁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來曆,隻知道臨河郡的太守和長史一大早就陪着一個俊美如玉的貴公子,急匆匆來了按察司,讓他立刻馬上把牢房裡一個叫雁翎的女孩子放了。
太守和長史都是地方父母官,劉成仁的頂頭上司,平日裡頤指氣使,他跟在後面如同個狗奴才,如今這位不具名姓大官似的人物,把太守和長史當奴才使喚,不知道是何等騰達的大官呢。
他隻恨自己貪圖劉成舉的小元寶,這回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雁翎瘦弱,長得又娟秀,劉成仁慌了神,覺得這倆彪悍的獄卒若是扶着她過去,也是要觸貴人的眉頭的。要不要趕緊去請自己正院的女眷丫鬟之類的過來扶人呢?
然而,很快他就不用再思考這個棘手的問題了。
牢房窄小的大門外傳來急匆匆又齊整劃一的腳步,雁翎爬着,手掌根本不敢用力,隻是用手肘支撐着,力圖坐起來,去看那腳步的來處。
像是做夢一般的,雁翎以為自己是疼得出了幻覺。
燙金繡龍紋的步雲履先是映入眼簾,随後是玄色垂墜的衣袂,後面跟着一行人,其中兩個穿着的官服雁翎認識,應該是太守和長史——阿娘從前去豐裕郡的太守和長史家做菜,看到過。
趙桓征的玄色長袍上沒有暗紋的盤龍,他是微服私訪,并不想弄得太官方,那些繁文缛節的禮儀,地方官員擺弄起來會很繁瑣。
然而這一身尋常的打扮,也沒法壓住他的貴氣和不怒自威的氣場,地牢裡惡臭難聞,趙桓征微微蹙眉,側目看到牢籠裡手掌紮煞着,氣短狼狽的雁翎。
一瞬間,趙桓征恨不得沖過去将她橫抱起來,就像是當初在浣衣所重逢的時候,她比現在還要氣息奄奄,脖頸上是已經加了力道的繩索,趙桓征看來隻有心疼。
然而隻是一瞬間,他的心疼被另一種叫做恨意的東西壓制住了,他往前邁了幾步,走到近處,邁入牢籠裡,高高在上地低頭看着躺坐在這污穢的地牢中的雁翎。
她總是有本事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可憐,像一朵被風雨摧殘,就要折斷的嬌花。
雁翎擡起積滿了水霧的眸,擡頭去看趙桓征那張俊美無俦的臉。
牢房窗上一道光正好打在他如玉雕一般的面孔上,白色的冷光顯得他的神色也是冷冰冰的。
他甚至,沒有蹲下來,好好看看雁翎的意思。
“殿下……”雁翎輕輕咬了咬下唇,知道自己并不是疼糊塗了,而是低估了一個儲君,她和徐宗源沿途逃走的時候稱不上多麼小心謹慎,趙桓征有的是辦法查到蛛絲馬迹,不過是忙着旁的事,抽不出功夫,否則他們未必能順利抵達臨河,像模像樣地還開了個生意。
趙桓征一路上都在擔憂着雁翎,他猜測以楊詩瑤和徐宗源的人品,必然不會撇下雁翎,而且還八成能善待她。
但是看不見摸不着,就難免還是為了雁翎擔心。
尤其是他荒唐的去想,雁翎本來就那麼喜歡徐宗源,楊詩瑤又大度得像個傻子,若是雁翎有心給他做妾……那趙桓征就恨不得他們三個一起死了得了。
然而直到昨天夜裡,他派去的隐衛傳來了消息,雁翎和徐宗源夫婦被人擒住,直接下了按察司的大獄。另外兩個人今天早上被放了出來,而雁翎卻沒有。
趙桓征的隐衛不知道三個人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被按察司盯上,在短暫地猶豫以後,趙桓征立刻寫了一封手谕,讓姜望送去了臨河郡太守的府上。
太守和長史,是見過太子的真迹的,其中長史大人是前年的進士,曾經入朝面聖,見過趙桓征本人。
兩個人聽聞是太子莅臨,屁滾尿流地換了朝服就來趙桓征下榻的旅舍拜見。
然而,殿下對于走訪當地的漕運河工都沒什麼興緻,甚至連朝服都沒帶着,隻是問起一個被關押在提刑按察司的一個女子。
太守自然是即刻命令放人。
趙桓征顯然是不想沉住氣了,他怕雁翎真的有事。
于是不等太守的人去執行命令,趙桓征就讓兩個地方官帶他直接去了按察司所在地,得知雁翎可能被用了刑,趙桓征震怒的神色吓得太守大人後背沁出冷汗。
最後,趙桓征根本連按察司的衙門也沒坐,就直奔地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