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陰暗惡臭,趙桓征渾然不察,
趙桓征看到牢籠地上散落着似乎是剛剛用過的夾棍。
雁翎一臉憔悴,雙手不敢随意落下,手指的指節已經腫起來了。
趙桓征的臉上依舊是冷漠到陰翳的神色,掃過雁翎已經沒有了神采的眼睛,失望卻淡然道:“阿翎,你費盡心思逃出來,就是為了過這樣的日子麼?”
雁翎低頭沒有回答,良久,才道:“殿下治下的按察司,是這等活埋人的地方,難道也是我的錯麼?”
一句話,是趙桓征完全沒有想到的角度。
“我沒有殺人,自從阿娘過世後,一直被惡人盯着,非要生吞了我,難道這世道不好,是我的錯麼?我隻是想活出個人樣來罷了。難道除了做殿下的籠中玩物,是唯一的最好出路?”
雁翎一雙淚眸,擡眼看趙桓征,充滿了不甘,又滿是追問之意。
的确,若是這世道好,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縱然沒有家人庇護,沒有一技之長,也不至于一年中跌宕起伏吃這些人間的苦難。
趙桓征剛進來,看雁翎這幅樣子,隻有心疼,然而看到她依舊倔強,投來的問題不隻是對着一個千山萬水來追她回去的情郎,而是對一個試圖勵精圖治開萬世太平的帝王。
趙桓征頓然覺得有些無地自容,他忽然發現自己從未理解過雁翎,且在心中,小看了她。
雁翎投來的目光,比一切刀子都更令趙桓征覺得剜心。
此刻,劉成舉和他的那位族兄,已經被太守大人使了個眼色,站到了所有随從的最後頭。
兩個彪形的獄卒,也已經伏在地上跪着,聽見了“殿下”兩個字,就發抖如篩糠了。
雖然不知道兩個人扯落的到底都是什麼意思,但是這位貴人和這個女囚之間,言談透出來的熟悉,就很讓在場所有的官僚皂吏後背生寒了。
而幾乎吓得已經沒魂的人卻是劉成舉,他躲在劉成仁的身後,隻能從匍匐在地上的人群中的縫隙裡看到趙桓征的背影和側顔。
然而劉成舉是個記憶力不錯的讀書人。
僅僅是一眼,他已經感覺到眼熟,随即想起來,這位被太守和長史都奉為上賓的貴人,就是當初在雁翎的農舍中,殺了馮婆子的那個人。
他被稱為“殿下”,起碼是一個有藩的親王。
若是如此,劉成舉很擔心自己今後的仕途能不能順利走下去了。
他的擔憂很快被打破了,因為太守上前顫顫巍巍地堆笑,對趙桓征道:“太子殿下,牢房污穢,恐驚了禦架,不若您與這位姑娘先到微臣為殿下準備好的宅院裡去下榻,慢慢叙舊如何?”
太子……殿下……
趙桓征還沒有理會,就聽到身後跪拜的人群中有一人悶聲倒地,像是吓暈了過去。
劉成仁回頭去看,正是他身後的好族弟劉成舉。
趙桓征的視線越過人群,看到了劉成舉倒地的模樣,他多看了一眼,微微蹙了眉。
随後,雁翎覺得整個身體再次被趙桓征抱起來,出了地牢。
*
臨河太守給趙桓征準備的落腳的别院,是臨河最精美的一處園林,本來是他給自己家建的,後花園還有幾處假山沒有修好。但是無論如何,太子殿下已經亮明了身份,再讓他住客棧,總是失職的。
太子殿下銮駕在臨河,很快也被嶺南道的知州知道了,他們從首府豐裕郡,快馬加鞭地趕過來伴架。趙桓征終于在這裡見到了四品以上的官僚,臨河太守和長史如何發落,卻還沒有定奪。
知州甚至隻被姜望号令在那處園林門外的街道上先跪着反省,身後陪跪的則是臨河郡的上上下下的數十個主要官員。
街道兩側沒有封禁,老百姓圍了個水洩不通。園林四周已經被禁衛軍和光明軍的人守備森嚴,也維持了現場的秩序。
否則可以相見,這跪在人群圍觀中的貪官污吏,會被老百姓扔多少菜葉子。
“侍衛大人,勞煩問一下,殿下怎麼還不宣卑職觐見?”
夏日的烈陽很殘忍,曬得一身圓領官袍的知州大人快被汗水濕透了,唇齒卻幹得難忍,于是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在這裡看着他們受罰的姜望。
然而姜望見過的權臣高官如過江之鲫,根本不會把區區一個知州放在眼裡,隻是冷冷回應他:
“殿下此刻有更要緊的事,大人還是繼續跪着吧,旁的事不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