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後宅最裡進的院子裡,趙桓征已經被安排好了下榻的寝室。
雁翎已經躺在了金絲拔步床上,太守雖然被罰跪在外頭,卻也不敢怠慢了對太子的接待。
嶺南道知州大人更是帶了一隊奴仆,醫師,從首府直接過來伺候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以期能得到些恩許,追責的時候能網開一面。
雁翎的手傷的不算重,盡管她當時痛得快要死了,醫師卻隻是額手相慶道:“謝天謝地,夾棍還沒真正上力,沒有傷到骨頭。”
醫師的寬慰顯然并沒有讓太子殿下的臉色有一絲好轉。
趙桓征一言不發,冷冷地看着醫師給雁翎上了消腫的藥。
随後忙亂了一上午的醫師和知州派來的這些奴仆,隻得到太子殿下沒有任何溫度的吩咐:“都出去。”
趙桓征坐到床沿上,将雁翎的素手捧在手心,似乎是埋怨又似乎是心疼:“你這雙手,總是要受各種各樣的罪,來令孤難受。”
雁翎有點尴尬将手從他手裡收回來。
她現在安全了,但想必趙桓征不會放她走,她猜想到,趙桓征既然能找到她,想必也早就尋到了徐宗源的蹤迹。
然而她又不敢問,趙桓征似乎最讨厭她把太醫令大人提到嘴邊。
該怎麼探聽呢?
徐宗源可是把太子妃拐走了,而且是東宮縱火的主犯,雁翎不知道依趙桓征的脾氣,會不會從重處置。
然而雁翎的這點小心思,似乎能被趙桓征看透,隻聽見他冷笑一聲:“就這麼擔心他倆嗎?孤南下一路疾馳,也是舟車勞頓,又救了你一回,你怎麼不知道謝我!”
“多謝殿下……”雁翎敷衍着,心裡想着這人真是能看透人心,卻又斤斤計較。
雁翎在謝他了,但是心裡想着旁的事,這句謝又敷衍又官方。
趙桓征覺得自己本來是七分心疼,三分抱怨,現在倒好,整個反了過來。
“以後沒人的時候能不能不再叫我殿下?”趙桓征幾乎有點急赤白臉的惱羞成怒:“這裡是臨河,你是不是非要回到客棧裡,才能想起來去年這時候是怎麼對我不客氣的!”
雁翎聞言蹙眉,“可是那時候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至少她稱呼從“殿下”改成了“你”,趙桓征姑且算她是聽話了,勉強勸服自己不能生氣,更不能發怒,以免兩個人的關系回到過去。
“是我求太醫令大人帶我逃出來的,一路上他們對我照拂有加,若是我的遭際讓殿下難受,那能不能……”
能不能不治罪于徐宗源二人呢?
趙桓征還沒聽完,就冷笑了一聲:“阿翎,你還真是除了我之外,誰都能放在心上,從前以為你隻是在意徐宗源,現在看來,詩瑤也是你心間上的人。”
雁翎此刻本該手疼,現在頭也疼,趙桓征語氣裡都是醋意,真是誰的幹醋都吃。
既然他不能承諾不治罪,誰還能大得過一國儲君,雁翎隻能低頭沉默。
兩個人又僵持住了。
趙桓征深深呼一口氣,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他一路南下,與其說是為了找到雁翎,倒不如說是為了追回她。
他已經反省過自己對待雁翎的種種,最後覺得自己不能逼她,他想要她心甘情願。
“若你想讓我饒了他們,也不是不行。”趙桓征低頭道,語氣有點像個受了委屈,此刻非得要個說法的小男孩。
雁翎似乎并沒有見過趙桓征如此示弱的模樣,然而他像一尊神佛,如今不在東宮那個神龛裡了,遊走到人世間,就又有了人情味。
雁翎以為他要說,隻要她肯回到東宮,永遠不離開他,就可以放徐宗源他們一馬,然而趙桓征脫口而出的話語卻讓雁翎感到深深的意外。
“我不逼你。但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分明心裡有我,卻還要逃走。就是因為我那夜情不自禁麼……”
在雁翎不在的這段日子裡,趙桓征反省了很多,最大的愧疚就是那晚對雁翎太過粗暴。
他覺得自己操之過急,但是當時的情景,又實在是隻想用任何一種方式擁有雁翎。
趙桓征沒有要逼雁翎回去的意思,這讓她心裡放寬了許多,若是他真的想知道,雁翎倒是也想好好想一想,為什麼自己放着東宮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非要跑出來。
雁翎在想,趙桓征以為她是不想說,有些心急,上前捧着雁翎的手,說:“若你是因為我與旁人大婚,那也是沒有辦法,畢竟婚期是在找到你之前……如今他們跑了,幹脆也别回京師,你随我回去,我此生再不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