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急,恨不得馬上讓雁翎同意,那個在朝政上徐徐圖之,步步為營,永遠沉得住氣的太子殿下,在這方寸之中的寝室内,是不存在的。
然而他正好抓住了雁翎受傷的手,讓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嘶——好疼!”
趙桓征立刻撒手,抱歉道:“是我不好。”
一時讓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為了碰觸了雁翎受傷的手不好,還是以前的所作所為不好。
“難道你,心裡沒有我?”趙桓征雙眸恨恨看着雁翎,像個怨偶,急切得非得讓雁翎現在就給他答案。
他習慣了讓人給他答案,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他總有辦法搞清楚答案的真僞,那些城府深厚的大臣們騙不了他。
他曾經以為雁翎也騙不了他,然而自從雁翎出走,對比她從前在東宮雖然不太快慰,卻溫柔聽話的模樣,趙桓征是分不清過去在臨河與他相戀的她和東宮那一個日日等待的她了。
他于是很想問。
雁翎輕輕歎了口氣:“這麼長的相處,幾番生死之交,我心裡,有殿下。”
趙桓征眸光一亮,一個有字,就将心中的陰霾驅散了大半。
然而雁翎不吝于再潑一盆冷水:“可是我不想和殿下回去。”
趙桓征眼中的光彩蒙上了塵煙,但是談不上失落,雁翎若是那麼容易接受他,也不會冒着大火和死罪跑出來了。
“知道了。”趙桓征沒有生氣,也沒有逼她的意思,繼而問:“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想,自食其力。”
雁翎擡眸,一雙桃花眸平日裡看向哪裡都脈脈含情的一汪水,這是這麼久以來,再度認認真真去和趙桓征說話。
在東宮的時候,她總是低眉順眼,趙桓征很少這樣直觀地看到她能說話的眼波。
他咂摸這四個字的意思“自食其力”。
“我阿娘年輕的時候,并不是沒有嫁過人,”雁翎想,既然趙桓征真心問,那也不妨真心告訴他:“我娘年輕時生得很美,小塘鎮的官商,也有些富庶之戶,曾經多次上門求娶她,然而都被她回絕了。”
“一來是為了撫養我,不想我寄人籬下,更要緊的是不想以色事人。那些富戶,家中都有正妻,阿娘出身低賤,不想日日去與旁的女人争搶一個男人,更不想一生仰人鼻息,沒日沒夜去等。”
“在秋爽園,感覺自己像是個擺設,殿下高興的時候就逗弄一下,忙的時候,我便不要緊,無所事事,虛度光陰。”
雁翎一口氣把内心所想和盤托出,趙桓征仔細谛聽着每一個字。
雁翎認認真真述說的時候,眉眼微動,眼波含春,靈動的神采賦予她美貌的臉龐以精魂,趙桓征一時看呆。
他覺得自己真是死蠢不可救藥,為何從前不開竅,要把雁翎束之金籠,這般在民間,自由自在的模樣,才更美得驚心動魄。
“我明白了。”趙桓征細細琢磨雁翎的意思,輕輕自嘲道:“是我自以為是了,原來孤的阿翎,是個自強不息的人物,竟是我一度将你看小了。”
雁翎看到趙桓征的挫敗與失落,心裡也不是毫無波瀾,但是兩個人會到今天這一步,歸根到底還是命運詭谲,以及他自大自私。
可是,他畢竟曾經是自己的“恩公”,這一次若非他一心惦念着自己,可能今日要死在劉成舉手裡也未可知。
雁翎這才拿正眼去瞧趙桓征,兩人隔了一個春天沒見,其實都是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模樣有些改變也是尋常。
她看着趙桓征山眉海目依舊如昨,隻是臉上棱角更加分明,從前是俊朗清秀的少年,于今看來倒有幾分男子的健朗。
隻是氣色一般,而且瘦了。
“是我從前什麼也不懂,到底東宮讓我開了眼界。而且今日,再謝過殿下又救了我。我總是被惡人纏上,也是夠倒黴的。”
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說開了,趙桓征才想起這處園子外頭還齊刷刷跪着一大幫當地的父母官。
他終于能讓雁翎再度對他有點信任,要想拐她回去,還需要在費一番功夫,此刻他沒有成算,倒是問了雁翎,這一回又是怎麼被害了。
“若說是找後賬,還怪殿下你上一次手下留情,讓劉成舉跑了。”雁翎恨恨地看着腫痛的雙手:“我竟然不知道他現在這般險惡,還以為他隻是有些色膽。”
于是一股腦将自己怎麼被劉成舉複又找到,以及夥同他那個按察司的主簿大人的仁兄一起構陷了自己的事,一股腦得“禀告”給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