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雁翎還在睡夢中,就聽見楊詩瑤在門口叫自己。
“阿翎,快起來吧,殿下來等你了。”
雁翎揉了揉睡眼,看看不過是晨光熹微的清晨。她昨日經曆了那麼多事,走了很遠的路,今天有些貪睡。沒想到這位太子殿下追得這樣緊,難道權柄越大的人就越不需要睡覺的麼。
雖然這次來尋她的趙桓征一直都對她輕聲細語,但雁翎知道畢竟那是一國儲君,也見識過他當初霸道自負的模樣,心裡罵了幾句,也隻能識趣地穿好衣衫,稍微收拾一下,去前店的門臉。
這種時候,藥鋪自然是閉門不營業了,雁翎看到門外的街巷已經被封禁,幾十個明光铠甲的士卒在門外守着,另外則是常服的東宮高手,應當是姜望手下的親随。
浩浩蕩蕩的排場,自然是來保護趙桓征的。
雁翎猜想雖然是微服私訪,但由于已經在駐地亮明了身份,趙桓征也沒有法子繼續隐沒于民間。隻要身份公開,他就有很多不便,應該不會繼續在嶺南待太久了。
明堂内,趙桓征端坐在上首,徐宗源則在他跟前站着,低着頭,顯然是一副罪臣領命的模樣。
二人昔日有多少手足情誼,如今因為楊詩瑤和雁翎的關系就有多尴尬。
若不是因為兩人如今與雁翎的交情,以趙桓征的性子,徐宗源即便不被株連九族,也難逃被殺的結果。
故而徐宗源在趙桓征面前,也不敢多置喙一詞,任由他對自己冷冷地,也讓自己背後沁出了冷汗。
好在雁翎及時趕來,一切都化解,徐宗源識趣地趕緊退下。
見雁翎依舊是睡眼朦胧的模樣,趙桓征有點不忍,但是自己确實是克制不住想要一早就來尋她的心,于是也隻能抱歉說道:“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雁翎看他是太子想客套兩句,但是想到徐宗源和楊詩瑤也被他這位貴人折騰得睡不好覺,最後也說不出口,隻悻悻然道:“上墳的話,早去也可以的。”
她這時候才上下端詳了一番趙桓征。他身量勻稱,向來穿衣服好看,從前在東宮,一身玄色深衣也能穿得貴氣逼人,然而今天卻像是有些刻意地低調打扮,隻一件月白色的直裰,甚至沒有配玉帶。
仿佛是特别要和雁翎一身粗布的衣衫匹配登對一般。
“孤喜歡這樣穿戴,輕便舒服。”趙桓征被雁翎打量,心裡是高興的,好帶她的眼神肯落在自己身上,口中說着的話雖然違心,但也算是一種真心的讨好。
雁翎從前竟然不知道他這樣會做小伏低的,其實他會錯了意,自己也不是要看他,雖然确實養眼,看久了也沒什麼。
“我不是在審視殿下,隻是看你帶沒帶東西。”
“什麼?”
“上墳用的祭祀用品……”
趙桓征恍然。自己其實哪裡是要去上墳,隻是昨天找個由頭,讓雁翎不能拒絕和自己的相處罷了。
而且他确實不知道民間上墳要帶什麼祭品。
自然,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可是趙桓征從前參與的祭祀,規模宏大,有禮部和太子詹事府,更不需要自己去準備什麼祭品。
雁翎搖搖頭,似乎對他連這個都不懂,很是不滿,忍着沒有奚落他,轉身回去房間,不一會兒回來,手裡拎了一個筐子,趙桓征低頭看見裡頭有一對香燭,一把香,還有若幹瓜果點心。
“昨日說的太急,我這邊隻好提前稍微準備了一些。”
一句話顯得趙桓征像個毫無禮數的傻子,雁翎步履蹁跹地走在趙桓征前頭,他隻能微微蹙眉悻悻然跟在頭後。
好在姜望準備好的馬車比較高,雁翎上不去,趙桓征才得了用武之地一般,反身上去,然後伸出手示意雁翎拉住他的手上馬車。
雁翎遲疑看看,門口這浩浩蕩蕩的陣仗,似乎都是要跟着趙桓征一起去的,有些嫌厭道:“阿娘的墳在不遠處的山腰上,不過個把時辰就走到了,至于這麼……”
她想說至于這麼大張旗鼓嘛,但是看到趙桓征的眉頭已經微微蹙起,若是她不肯牽他的手,似乎就太拿太子當人物了。
轉念又想,也不能怪趙桓征排場大,他本來就是太子,安危關系國祚,再加上阿娘是他的生母,本質上來說也是尊貴的,趙桓征何止要浩浩蕩蕩去掃墓,根本應該為阿娘重新塑一座陵寝,甚至遷墳去帝陵也不為過。
雁翎便收聲了,身手抓住了趙桓征颀長的手指,雁翎感覺到他的手心有點汗津津的,顯然有點緊張。
感受到趙桓征的緊張,雁翎坐進馬車裡的一瞬間,又忽然有些心軟了。
想必趙桓征此刻的心情也很複雜吧,阿娘那麼溫柔善良,趙桓征有這樣的母親本應該如她一樣日日被疼愛着長大,然而兩人如今卻此生無法重逢了。
雁翎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對趙桓征好些。隔着黃泉,阿娘應該也會這樣拜托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