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征是被皇後那樣利欲熏心的人養大的,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二人的關系更多地是基于利益,而一個真正的母親該給自己怎樣的愛,趙桓征從前并沒有機會知道。
流血的宮闱,并不能給親緣之愛太多的空間。
命運之手冥冥之中借由雁翎将雨露的溫柔善良傳遞給他,仿佛是生母隔着這道墳茔與生死,輕輕對他的撫慰。
趙桓征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自己,向所從來鐵腕冷血,殺伐果斷,為何會惟獨對雁翎這樣出身低微的女子念念不忘,以至于做了很多不像自己的抉擇。
他笑自己,原來比任何人都需要真情。
“她生前……有沒有提到過我?”趙桓征的聲線是沙啞的,雁翎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母親生前對自己的過去守口如瓶,終其一生都沒有提起過自己生育過一個男嬰。雁翎也隻能搖搖頭。
趙桓征垂下眼睫,有一絲落寞。
他本來隻是想纏着雁翎,多相處些日子,卻沒有想到來上墳本身弄得自己如此狼狽落寞。
他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于是轉頭就離開。
雁翎追上去,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可憐,雁翎想說點什麼寬慰他,但是又覺得此刻該給他的最好的東西是安靜的陪伴。
回到馬車上,姜望連同外頭的影衛都噤若寒蟬,他們見過太子殿下的許多情緒,喜悅的,震怒的,但是唯獨很少見他如此傷懷落寞。
馬車開始行駛于驿道之上,趙桓征再度望向窗外,風把他的鬓發吹得比來時更亂。
他沒有心情整理。
這時候一雙素手卻伸過來,将他淩亂的鬓角都掖到耳後。
趙桓征明目瞪了一下,轉過頭來,對上雁翎一雙柔情百轉的眼眸。
這樣的同情之色,許久之前,他也曾經見到過。那時候他身負重傷,雁翎看他快要死了,用盡各種辦法為他緩解。
她依然還對他有情。即便是一種憐憫,趙桓征也知道那是一個女人戀慕着心上人時才有的動容。
失而複得,趙桓征随即微笑,将雁翎的手捉在手心,輕輕的吻落了上去。
“阿翎,你心裡還有我是不是?”
雁翎閃躲過他的追問,但是又不能否認,當趙桓征展露出平凡人的脆弱與落寞的時候,那種需要被安慰和救治的時候,讓她想起了去歲那個被惡人追趕的夜裡,那個救了她的人,曾經讓她有過以身相許的念頭。
她不想承認,但是……
這一瞬間的猶豫,被趙桓征牢牢看在眼裡。
趙桓征灼灼的眸光中褪去了傷楚,換成了一種近似于絕望的光,讓雁翎即刻覺得痛惜。
仿趙桓征脆弱得像任何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小男孩一樣那個充滿了權欲和掌控的君王,仿佛從未出現過。
就在雁翎還想去寬慰他幾句的時候,自己忽然就倒下了,然後身子沉沉得被附上了趙桓征的身體。
雁翎被他壓在身下。
從前的經曆還讓雁翎有些陰影,于是脫口而出的是喊叫:
“殿下……你……趙桓征!”
可是趙桓征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攀住自己像個攀住了粗樹幹的熊罴。
雁翎感覺到他的雙手緊緊摟住了自己。
這一次,他沒有欺負她,隻是把頭埋在她的身前,緊緊地。
“阿翎,不要離開我……”
簌簌的,雁翎發現他在哭。
随後,驕傲到自負至極的人,說着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不值得……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沒有你的東宮,安靜如棺椁。是我不好……”
“我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先起來……”
趙桓征像是撒嬌一樣繼續借着哭泣賴皮,而雁翎則發出了無奈又似乎有些嘲諷的歎息:
“唉……”
趙桓征覺得有些不對勁,才下意識發現馬車停了,而車簾已經被外頭姜望和幾個影衛掀起來了。
他們聽到馬車裡傳來了似乎是殿下的哭聲,這太不尋常,他們生怕出什麼差錯于是立刻停車檢查……
卻沒想到看到了這終身難忘的一幕。
……
趙桓征尴尬地起身,沒有想到自己如此可笑的一面被奴才們看到,厲聲道:“出去!孤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