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澤懶得理會春風得意的璇珠，晚上獨自窩在魚塘裡思考人生。

誠然，他在璇珠面前表現得底氣十足，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但這話騙得了别人，卻騙不了自己。

雲澤低頭凝視着手臂上新長出的幾片幼鱗，淡金色的光澤在月光下泛着冷意，讓他心中愈發煩躁。

墨珠的影響來得比預想中更為兇猛。

克制貪念，這本身就是個荒謬的悖論。

他貪戀初瀾的注視，渴望與她朝朝暮暮，這份執念催生出抑制貪欲的念頭，卻又在心底滋養出新的渴望——循環往複，如同作繭自縛。

愛喜生憂，愛喜生怖，何其諷刺，好一個無解命題！

他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之前從未覺得有什麼好處，仙界人人憑實力論地位。直到遇見初瀾，她眼中的驚豔讓他第一次為自己生的一副好相貌感到竊喜。

可現在自己已然無法維持，還談何喜歡？眼下更該擔憂的，是當初瀾看見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會不會吓得轉身就跑？

半人不人，半妖不妖，醜陋至極。

更令他恐懼的是，随着墨珠潛移默化的侵蝕逐漸加深，若自己有一天失控傷了她，若三念肆虐時無人守護她……光是想象這個畫面，就讓他膽寒不已。

不如化作原型，獸性十足的理所當然，方便自己壓住三念的同時，也省得看到水中倒影徒增煩惱。

橫豎隻需一個簡單的障眼法就能遮掩一二。

正當雲澤煩躁之際，突然發現有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圍牆外晃悠。

雲澤眉頭緊皺，心中郁火更盛，但想着這裡是初瀾的魚塘，便強壓怒意，沉入水中靜觀其變。

就見那三人從圍牆上翻過來，左右張望一番，确認沒人後，從兜裡掏出一包粉末，作勢就要往魚塘裡傾倒。

“這劑量下去，應該不會被發現吧？”一人低聲道。

“放心，頂多讓魚質檢不合格，到時候咱們再舉報，一告一個準！”另一人回答道。

“這魚塘連個守夜的都沒有，活該倒黴。”第三人嗤笑，邊撒粉末邊環顧四周，啧啧感歎，“這老闆挺有錢啊？修這些設施可不便宜。”

“誰知道怎麼來的，聽說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啧啧啧。”

話音未落，隻聽“轟”的一聲，水花炸裂，雲澤怒不可遏，破水而出。

月色下龍身盤踞，鱗光森寒，一雙豎瞳如炬，死死鎖定岸邊的三人。

那幾人還在暗自揣測，竊竊私語，忽覺陰風驟起。其中一人顫顫巍巍的擡頭，登時吓得肝膽俱裂，牙齒打顫，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有……有……”

另兩人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一張猙獰龍首近在咫尺，巨大的豎瞳映照着他們的身影，獠牙森然，鼻息灼熱，帶着腥甜的水汽，近的幾乎噴在了他們臉上。

“救命啊！！！”

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三人登時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四散奔逃。

其中一人拼命撲向圍牆，但進來時輕松翻越的圍牆，如今卻怎麼也翻不出，隻得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院子裡哭叫着倉皇逃竄。

慌亂間，負責撒藥的那人被雲澤一吓，腳下一滑，“撲通”一聲便栽進魚塘，激起大片水花。

雲澤被他們的尖叫驚醒，瞳孔驟縮，這才驚覺情況不對，急忙化回人形。

龍身寸寸消退，隻剩一個失魂落魄、面色蒼白的美人，顫抖着捂着小臂上長出的鱗片，踉跄着隐入夜色中。

璇珠倚在廊柱邊，蹙着眉，目光在雲澤倉皇離去的背影和魚塘裡撲騰的人影之間來回遊移，最終嫌棄地“啧”了一聲。

“虹二——”她拖長聲調喚道，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腕間的寶珠，“來撈人了。”

水面“咕咚”冒出一串氣泡，虹二濕漉漉的魚腦袋從水裡探了出來，而後重新鑽入水中，不一會兒，就聽岸邊傳來璇珠指揮的聲音。

“發什麼呆？在那邊啦～”

“哎呀，那人不是在那邊，是這邊～”

“錯了錯了，是這邊，你别往那邊遊，往這邊，哎呀～”

那邊？這邊？

虹二在水裡聽得一頭霧水，在打轉了好幾圈後，終于忍不住張着魚嘴巴開口問道：“啥那邊這邊的，到底是哪邊啊？”

“就是這裡～”璇珠指尖一勾，唇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而後毫不負責的“啪”地關上貝殼，管它外面天崩地裂。

好巧不巧，虹二剛浮出水面開口說話的時候，正對上水裡撲騰的男人驚駭的目光。四目相對間，空氣凝固了一瞬。

“咳咳！媽哎！魚會說話！”那男人吓得聲音都劈了叉。

虹二終于發現目标，長舒一口氣，魚尾一甩，就見男人直接被抽飛上岸，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他嗆咳着吐出幾口水，手忙腳亂去摸兜裡的手機，卻發現早已進水黑屏。

“*！”男人低聲暗罵了一句，又哆嗦着轉頭，目光鎖定在不遠處同伴手中抓着的手機上，連滾帶爬就要去夠：報警！必須報警！這地方有妖怪！魚都成精說話了！！！

可偏偏月色晦暗，那男人渾身濕透，頭發黏在臉上，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行。

另外倆人見一團滴着水的不明東西瘋狂朝着他們咕蛹而來，其中一人吓得音調都變了，嗓子眼擠出的聲音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