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不逾晚上過來帶周七去吃飯,開門的小朋友頭發亂糟糟的,像是睡了一覺。
“小七,把你媽咪叫出來,我們去吃好吃的。”
“媽咪和媽媽醬一起睡覺。”
戴不逾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小朋友點點頭,“我和媽媽醬說媽咪頭疼,她就過來了。”
“剛才……”
她失去了電話手表,一時也分不清時間,猶豫了一會說:“烏透阿姨給我打過電話,說找媽咪有事情。”
小水母打了個哈欠,“現在媽咪還沒有把手表還給我。”
“她睡覺……睡覺的時候總是很難過,沒事也不讓我打擾她。”
燈塔水母是永生的物種,在戴不逾看來,蓬湖就應該不沾染任何感情。
她長了一張與世無争的臉,按理說也不會動情。
壽命長到能看桑田變成滄海的東西,居然還要和冥河水母做那樣的交易。
“行吧,那我帶你去吃飯。”戴不逾彎腰抱起周七,小朋友問:“那媽媽們不吃飯了嗎?”
“人類很多年流行一句話。”
“妖孽受死嗎?”
戴不逾随身帶着梳子,給小朋友梳了梳炸毛的頭發,“看什麼電視劇學的。”
“我們才不是岸上的妖孽。”
“那我們也不是人類,我要是能永遠變成人類就好了。”
她上岸也沒有多少時間,全靠戴不逾幫忙照顧。
蓬湖身體還不穩定,恢複了短暫的記憶就急着來找金拂曉了,結果頭疼寸步難行,看上去更像來酒店臨終關懷的。
“永遠變成人類,就沒辦法去看海裡的叔叔阿姨了。”
戴不逾是帶魚變人,雙眼無神是正常現象,經常有人看她要辨認半天是不是盲人。
就算成人了她依然改不了本體的顔色愛好,鐘情一切鐳射的單品,在海島的陽光下特别晃眼,員工總說激光彩虹也是總經理同性戀的證據。
“那我再考慮考慮。”
周七還小,也很健康,燈塔水母衰弱也有時間,像蓬湖這樣受到過重創的更少,每周都要泡海水浴。
“剛才烏透阿姨給你打電話有說什麼嗎?”
餐廳都是海鮮自助,小家夥自取。
戴不逾讓前台給套房裡的那兩個人送一份,被問及的時間又有些頭疼,“等房間給你們打電話再确認送餐吧。”
“她隻說找媽媽有事。”
烏透是一隻深海烏賊,在戴不逾的印象裡從沒見過這隻烏賊笑過。
居然是海族裡混得最好的,她哼哼兩聲,“應該是你媽媽們要參加節目的事情。”
周七不太懂這些,她還處于對人類的一切都好奇的歲數,看到好看的餐具也要把玩半天。
“參加節目?是什麼意思?”
“就是拍電視。”
“那我呢?”
小水母長得白淨可愛,一個餐廳吃飯的總有幾個要停下來看幾眼。
雖然這不是戴不逾的孩子,她也不糾正。
海底的哪個家夥不喜歡小水母,都搶着要帶幾天。
就算都是燈塔水母,能長成蓬湖那樣的也很少見。
這個族群很喜歡漂流,成年後也不群居,散落在地球各處,鐘情熱帶,也不知道下次漂過來是什麼時候了。
“你啊……”
戴不逾也有些為難,人家拍離婚綜藝,帶個孩子總不方便,“你跟着我怎麼樣?”
“反正就二十天,小七不是最喜歡帶魚姨姨了嗎?”
周七搖頭,生蚝肉被她咬出了一個可愛的牙印,她含含糊糊地說:“不要。”
“我不能離開媽咪,我要照顧她。”
她是蓬湖的一部分,天然親近母體。
況且蓬湖還把珍貴的記憶放在周七的心髒裡那麼多年,就算不是人類那種方式繁衍出來的,也勝似繁衍了。
“你照顧她?你才這麼點大。”
戴不逾膚色也很白,化妝後很喜歡撲銀色的亮粉,配飾大多是鋸齒形的。
“我會長大更大的。”
“我永遠都不要離開媽咪。”
她的臉圓滾滾的,不高興地吃飯更像一顆畫了顔表情的雪媚娘。
戴不逾也有些為難,“那你問問烏透呗,和她撒嬌,讓她把你帶上。”
她不和周七解釋什麼叫離婚,知道這事沒完沒了,還不如把攤子都給烏透。
*
金拂曉已經很久沒這麼滿足過了。
暈暈乎乎的,分不太清是夢境還是現實,隻知道蓬湖回到身邊,雖然手法生澀了許多,度卻把握得很好。
還比以前聽話,她說什麼對方就在做什麼。
失去記憶長得也年輕了,好像生理上的實戰經驗也倒退不少。
蓬湖接吻都不太會了,金拂曉也很多年沒接吻,嘴唇都能玩上半天。
她試圖和蓬湖說什麼,在這種時候總能打探細微秘密。
可是蓬湖像是幹涸的海床,一直需要她用甘霖滋潤她。
金拂曉想問都沒機會問,最後顧不上洗澡,睡死過去了。
蓬湖上岸後頭疼得比在海底厲害很多。
冥河水母說這是她做出選擇的代價,天底下沒有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的好事情,當時問過她很多次,真的做好決定了嗎?
那份免責申明至今還存在蓬湖的保險箱裡,海族的文字人類也看不到,就算遺失後撿到,或許也會當成小孩寫的咒語。
夜深人靜,她抱着金拂曉洗完澡後又盯着熟睡的女人看了很久。
很陌生。
就算她們很親密地做了很久,一從那樣的依偎中剝離,她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熱烈。
不止她是這樣,任何一個海族生物上岸後都是一樣的。
她們很難産生感情,友情更趨近于老鄉的維護,不懂喜歡、不懂付出、不懂什麼叫愛。
戴不逾和蓬湖說過她遺失的記憶,關于她們的部分。
“你還沒有和金拂曉離婚的時候,我就遇見過你。”
“你來這邊度假,大半夜的海灘沒有客人,我要潛入海底呢,看你pia一下從礁石上跳下來。”
“給我吓死,我才升職沒多久呢,要是有人死在轄區,工資給我扣完。”
她說話語速很快,提起這段還挺有畫面感,“那時候都是冬天了,你穿白色的裙子,鬼一樣。”
“我跑過去,不見人,反而是一個大燈泡。”
說燈塔水母是個大燈泡也很正常,心髒燈泡,在海底幽幽閃爍。
戴不逾做魚的時間見過很多水母。
燈塔水母很少見,這些東西看着就很孤獨,好看是好看,也有毒素。
不像她們帶魚,雖臭但做飯香,油炸更是嘎嘎的。
“我見過自殺的鲸魚,沒見過自殺的水母。”
“我們就這麼認識了。”
蓬湖分裂出周七後,在海底沉睡了四年。
冥河水母每周過來看她一次,像是醫生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