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語失眠了。
對于提出并貫徹實行健康工作作息的她來說,十點是最佳的入眠時間,她已經這樣保持了兩年。
當然……
前天的特殊情況除外。
她翻了個身,擡起手機——
十點半。
一般情況下,九點五十她便準備好躺下閉眼,十分鐘睡前準備,足夠準時在十點入眠。
但很顯然,現在又成了意外。
陸書語長歎,心中不禁生出些後悔:早知道不故意安排了。
前日共處一室,到現在兩門一廊之隔,不同的距離,卻是同樣的亢奮。
還是,太近了。
“喵——”
快捷酒店樓層不高,她們這層是三樓,于是陸書語聽見了樓下流浪貓的叫聲。
躁動的心情被稍稍撫平一瞬間,她笑了笑,幹脆起身。
換上一身夜跑裝備,揣着貓條和甩棍,陸書語開了門。
走廊裡很安靜,對門也同樣。
然而就在轉身關門的那瞬間,一點點微妙又細碎的動靜從不遠處傳來。
根本不需思考,她便能确定,是身後那處,她在意了整晚的方向。
倏地,本就不平穩的心跳再度加速,讓她一時失了反應能力,面對着門僵在原地。
“陸PD?”
身後門開了,是熟悉的聲音。
陸書語深吸一口氣,從容轉身,在見到身後人時,露出一個驚訝的笑:“夏老師?你怎麼還沒睡?”
說完她微微一頓,又補充:“沒想到我們住對面,好巧。”
夏樂雙沒注意到她先後兩句話的微妙錯位,點頭解釋:“火鍋吃得有點多,夜跑消消食。”
她一身運動裝,手臂上别着夜光臂環,看起來也是常有夜跑習慣的。
陸書語恍然,又點頭,笑說:“她們家味道是還不錯的。”
夏樂雙一怔,唇邊揚起淺淺弧度,有些模棱兩可地答:“是吧。”
“那,”陸書語朝樓道伸手,“挺巧的,一起走走吧。”
“好。”夏樂雙應得毫不猶豫。
出了酒店,剛一轉彎便瞧見有人蹲在路旁,口中念念有詞,是很熟悉的投喂貓咪的姿态。
投喂人一身工作服,是酒店的前台人員。她的姿态熟練,三隻貓咪和她也很親昵,看來是這一帶固定的投喂人。
“看來陸PD晚了一步。”夏樂雙說。
陸書語一怔,低頭發現外套口袋拉鍊沒拉,所以貓條露出來了。
“是啊,”她笑,“那我們就專心跑步吧。”
四月的夜風是溫暖的,兩人沿着綠化帶旁的人行道慢跑,偶爾幾片花瓣落到臉上,又會被風吹走。
并肩跑了一段,拐彎後經過石墩擋路,陸書語便特意慢了兩步,和夏樂雙一前一後的。
那點緊張的,竊喜的,讓人放不開的情緒由此得到緩解。
她下意識望着前方夏樂雙的背影,恍惚中,竟像進入了夢裡。
她曾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夢,夢見夏樂雙頭也不回地離開,而她隻能停在原地,被迫接受既定的分離。
倏地,膝蓋傳來撞擊感,眼前一花,陸書語本能反應,避免了臉着地的危機。
幸好因為走神放慢了腳步,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刹停。
她無奈暗歎:心不在焉撞到路障的戲碼,也是多久沒遇上過了。
“書語?”
聽見前方聲音,陸書語快速起身,随即,瞧見夏樂雙朝她飛奔而來。
瞬間,那個困擾她多年、甚至剛才還在影響她的夢境,就此土崩瓦解,并随着這縷飛奔而來的風,消散殆盡了。
“你怎麼還摔了?”夏樂雙停在面前,“沒事吧?”
很快,她發現陸書語手掌根部的傷口,是蹭到地上的擦傷。
“我沒事,”陸書語說,“就是一點擦傷。”
一簇光源倏地亮起,是夏樂雙随身帶的小電筒,照亮她手掌傷處。
“稍微破了點皮,”陸書語見怪不怪,“問題不大。”
面前人久久沒再出聲,她不禁擡頭,撞進一雙意味複雜的眼裡。
“夏老師?”她喊。
“你和以前,”夏樂雙終于開口,“變化很大。”
……
時間倏地靜住了,并緩慢而艱難地朝後退去兩步,但很快,又彈射般向前沖去。
“是啊,”陸書語笑了笑,“我變健康了,甚至可以說變強壯了。”
她望向手上的小小傷口,回憶起從前:“以前摔一跤可比這傷得重,還更疼。”
夏樂雙也同樣記得。
記得陸書語來月經時的冷汗、渴望冰而被迫忌口的委屈,還有摔跤後皺眉忍着眼淚的樣子。
“是,”她點頭,嘴角扯起淺淡的笑意,“你變得更好了。”
夜色漸濃,電筒的光落到地上,夏樂雙神色掩進陰影裡。
陸書語看不分明,但莫名覺出些微妙,像是某種失落或苦澀。
她蓦地想起昨天那碗蘋果熱橙茶,笑說:“确實,現在的我再也不用忌口,經期慢跑也沒問題。”
這話帶着試探,她緊緊盯住夏樂雙,後者卻隻是笑了笑,頗為真誠地輕聲說:“是好事,恭喜。”
随即,又朝她說:“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剛才那種微妙再沒出現,陸書語颔首:“好。”
兩人沒跑多遠,返程的路便默契地當做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