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蕭辰的眸光閃了閃。
淩解春卻不欲糾纏于此,如今夾在潞王和沈蕭辰之間他已經夠為難了,如果宣王再帶勳歸京,他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疲于奔命。
“昨夜……”淩解春剛想回他之前問的話,卻陡然間沉默下來。
昨晚他與喬正德一同面見了郡主,曾經最後确認了一下今日的儀程。
期間……長衛郡主隻随口應了幾句。
可是,他怎麼能确定,他昨夜見到的是真的長衛郡主?
他仔細回憶着之前聽過那位長衛郡主的寥寥幾語。
音色、語調,乃至語速都如出一轍,可是偏偏回想起來,本能地讓他覺得哪裡不對,仿佛自己忽略了什麼細節。
況且他昨夜未曾仔細打量過珠簾後,并不确實那位大巫是否在場。
血巢寶座并不是那麼容易被搬運的物事,他的離開,一定有迹可循。
沈蕭辰看他臉色變幻,移開目光問道:“淩大人若是意識到什麼不妥之處,還請明言。”
淩解春搖搖頭。
長衛郡主的那位應門的下人今早還曾出現過,灑掃庭院準備祭禮,一切如常,沒有叫人察覺到異樣。
十年後鴻胪寺失過一場火,當時也并未聽聞有秘道之類的存在。
而官廨之中連活水都不曾設,每日掃過雪後還要以馬車運到坊外的河道去。
而那裡,已經距離城門處不遠。
“那個門子,可能是随着早晨掃雪的下人一起離開的。”
淩解春掃了一眼院中日晷,寅時一刻剛過,城門初開。
若是現在去追,應當還來得及。
沈蕭辰沉吟了片刻,便轉身向外走去。
“不追麼?”淩解春追上他,問道。
“不追。”沈蕭辰淡聲道。
果真。
“敢問殿下,上元夜與長衛郡主會面,可曾商議過今日之事?”
沈蕭辰快步向外走去,避而不答。
“若是殿下與郡主有約在先,恕臣需面見陛下,将此事交予陛下,請陛下定奪之。”淩解春一字一頓道。
他心上忐忑,沈蕭辰早有預料,事态肯定不會随着沈凝霜定好的路線發展。
但現在必然是有什麼事情偏離了他預設的軌迹。
陷入局中的他、元久、喬正德等人,還能全身而退麼?
今日陳是有職責在身,跟着元久身邊的是禮部的一位姓錢的侍郎。
元久、喬正德還有那位錢侍郎還站在廊下,見他們出來,連忙跪下來一同向沈蕭辰請罪。
“殿下,昨夜長衛郡主還在此處,今晨亦有門子應門,鴻胪寺中并無暗道、秘室,甚至未曾引入活水,郡主并無藏于此處的可能。”
元久顯然比喬正德冷靜許多,此時還能條理清晰,井井有條道:“守衛郡主的乃是城衛軍東衛管濟營,臣請殿下召東衛将軍及管濟營校尉問責。”
沈蕭辰沉默不語,他似乎不想再追究……或者說他早已知曉長衛郡主去了何處,卻并不打算與禮部諸人解釋。
眸中神光沉凝,似乎早有成算,更似是在權衡些什麼。
淩解春餘光一一掃過院中來來往往的府軍,終于被他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他的目光陡然銳利,那人似乎也有所察覺,慌忙拉下帷帽,混迹在皇城都尉府軍裡,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待他再次擡首,淩解春卻收回了目光。
元久沉吟了片刻,向沈蕭辰拱了拱手道:“若殿下不欲傳召二位将軍,臣須立刻面見陛下,将此事交予陛下定奪。”
他雖如此道,卻并不敢妄動,躬着身子,等待沈蕭辰發落。
沈蕭辰信步上前,親手扶元久起身,沉聲道:
“元大人,孤需要這樁婚事。”
他當然需要這樁婚事。
這樁婚事會讓大燕與北卑的關系本質上變得不同。
也能讓他在朝堂上真正站穩腳跟。
這也是為何,老皇帝對他有了戒心還要将皇城都尉府軍留給他差用。
哪怕這已然讓他動了妄念,自覺自己能與潞王有一争天下之機。
但他即便是真的願意娶長衛郡主,長衛郡主又是真的願意嫁與他麼?
否則……為何會留下一個空落落的院子給他?
可是,他竟然想将這天大的錯漏按滅在這個庭院中。
他膽大包天,禮部的人卻還沒瘋。
元久巍然不動:“這是欺君之罪。”
這個請求當真是沒有一絲的道理,他也沒有一分可以通融的餘地。
沈蕭辰退後一步,向元久振袖一禮:“孤今日必須與長衛郡主成婚,請元大人成全。”
他好像并不在意長衛郡主去了哪裡,也不在意她究竟是死是活。
他要的,隻是長衛郡主成為沈蕭辰的妻子。
他言語雖溫和,門外卻依稀聽得到被甲持兵,刀鋒林立之音。
他當然無需拿出什麼誠意,這看似溫和的一禮,不過是在先禮後兵罷了。
他雖着一身紅衣,卻再難讓淩解春覺出一絲的喜氣與暖意。
那分明是磅礴的血衣,說不定何時何地,自己的心頭血也要染就其上。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