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行事仿佛從來都不曉得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淩解春雙膝落地,顫聲道:“請殿下相信微臣。”
他狠了狠心,咬牙道:“臣對殿下一見傾心,今日自願代長衛郡主随殿下舉辦婚儀,絕不會做對殿下不利之事。”
他沒有别的辦法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沈蕭辰行差踏錯,就此萬劫不複。
成算與失算的可能性同樣相差無幾。
禁軍也好,諸衛也罷,都不一定聽從他的調遣,就算是淩徹,在他與淩解河之間,也不一定更在意淩解春的性命。
還有那些北卑人,非我族類,他們會對沈蕭辰馬首是瞻麼?
今日貿然而反,無異于火中取栗。
若是失敗,即便他能勉強保住性命,最後也隻會是落得被圈禁一生的下場。
他還這麼年輕,好不容易離開深鎖的禁宮,還未曾看過那些人間繁華盛景,他不能這樣賭上他的餘生。
他願意以身為舟,再送他一程,平安渡過險灘。
他可以為宣王做的,為何不能為沈蕭辰做。
元久和喬正德面面相觑,
一時不知他講的是真話還是僅僅為保住性命而口不擇言。
額頭再次貼在冰冷的青磚上,淩解春兩輩子都未曾如此屈辱過。
他仿佛是在求,求沈蕭辰娶他,而這個人分明對他不屑一顧。
月餘之前,他還對他充滿了憐惜,妄圖以過來人的身份去指點迷津。
都是錯覺。
真是可笑。
這個人分明就是個瘋子。
色如春花,心如蛇蠍。
那酷似望秋的溫良殼子裡,裝得是位修羅煞神。
可此時異地而處,他突然想到他離開金陵城那日,因為得了一個爵位,被陛下親自宣召入京,便歡天喜地地走了。
那望秋呢?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與他當面告别。
望秋那一日若是見到了他,是否也會這樣祈望過他?
他會不會也想要求求他,求他帶他一起走?
可是,那時候的淩小侯爺的心早就飛走了。
今日種種,都是命運給他的懲罰。
那道打量的視線依然落在他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淩解春的脊背漸漸繃直,明明身上衣着層層錦繡绫羅,卻覺得自己宛如嬰孩,手無縛雞之力地赤裸陳于人前,全無一絲尊嚴可言。
淩解春從來都沒有覺得等待會變得這麼慢,就當他的頭枕在刑案上時,也沒有現在這麼漫長。
“一見傾心?”沈蕭辰玩味道。
不必他重複,淩解春已經羞恥得頭皮發麻,隻是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硬着頭皮道:“是。”
“起來。”沈蕭辰收了劍,退後道:“就依你們說的辦罷。”
淩解春蓦然松了一口氣。
“擡頭。”
這還沒完,沈蕭辰突然冷聲對他道。
淩解春應聲擡眸,臉色不由得漲紅,連耳朵都微微發燙。
額間那道紅痕還未曾全消,如今怕是更明顯了。
“孤再講一遍。”沈蕭辰盯着淩解春試圖躲閃,卻又不得不與他對視的雙眼,聲音中透着涼意,一字一頓道:“别用你那花言巧語哄騙孤。”
淩解春目光閃爍,卻又堅持道:“臣方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可惜孤不是青樓的花娘,你也不是一擲千金的嫖客。”
這比喻好沒有道理,他是堂堂皇子親王,若要作比,也應該說淩解春是自薦枕席的娼妓才對。
沈蕭辰沖他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淩大人若想自輕自賤,非要找個男人依靠,不妨去問問孤的三哥,看他願不願意。”
城中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傳言,淩解春不知這流言從何而起,但自認清者自清,從未曾澄清過是真。
“我……”對着那雙眸中情緒洶湧翻滾的眼,淩解春卻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分辯。
“孤現在回答你。”沈蕭辰卻并不想聽:“孤不願意被你糾纏,也不在意你與旁人是否清白,聽明白了麼?”
“明白了。”淩解春腦海中一片空白,卻不得不順着他的意思答道。
“過來。”沈蕭辰起身向房中走去:“這樣的話,以後莫要再講了。”
淩解春隻得起身,在身邊人各異的目光中跟着沈蕭辰進了内室。
不必沈蕭辰示意,侍衛、府軍等人也跟了上來,站了一屋子,虎視眈眈地盯着淩解春。
淩解春遲疑了半晌,咬着牙開始脫衣服。
分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方才那點躊躇不決都顯得有些過于可笑了。
沈蕭辰又何必在意他的感受?
他的指尖顫抖,剛剛解開外袍,便聽到沈蕭辰開口道:“進去換。”
言語間似乎有歎息。
淩解春愣了一下,他回眸看了沈蕭辰一眼,簡直不能置信。
那目光好似燙了他一下,沈蕭辰第一次避開他的目光,斂下長睫,指着隔絕内室外堂的珠簾,冷聲重複了一遍道:“進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