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解春咬了一下唇。
為何他不行。
他不是未經紅塵世事的莽撞少年,他自然看得出沈蕭辰待他不同。
甚至再不知廉恥一些,他幾乎以為沈蕭辰也對他動了情。
他自認……就算是他不情願,沈蕭辰最該選擇的人也應當是他。
可是,為何偏偏是他不行?
“殿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曹俨低聲道。
而且這個人一定要是禮部中人,這樣才能将元久等人一道綁在同一條船上。
而在場的禮部四人,元久、喬正德、錢侍郎三人年紀偏大,都已經微微發福,無疑淩解春是最為合适的人選。
衆人僵持間,淩解春開口道:“就算殿下今日’娶’了長衛郡主進府,明日入宮朝見陛下時,又當如何是好?”
“這不關你的事。”沈蕭辰冷然道。
這是淩解春第一次聽到沈蕭辰這麼不留情面地對待自己。
他心下澀然。
沈蕭辰手中劍轉向元久:“元大人,孤的耐心不多。”
他的手很穩,長劍波瀾不驚。
足以證明握劍的人遊刃有餘,勝券在握。
但在淩解春眼中,他這一劍轉得卻忽然間失了些力度。
淩解春勉強克制住自己,未在那一瞬間劈手奪下這柄劍。
他難免會覺得有些奇怪。
能在宮中教皇子武藝的,都不是凡品,沈蕭辰就算是武藝平平,氣息也不至于突然間如此虛浮。
難道是舊傷發作?
他面上不由得挂了些擔憂之色。
“你看什麼?”沈蕭辰寒聲道。
淩解春隻得垂下目光,不敢再落到他身上。
就算他奪了劍,但然後呢?他也毫不懷疑,沈蕭辰身邊那位氣息沉凝的大伴會頃刻間要了自己的命。
即使他沒有,外面還是屬于他的劍林刀山。
“不是老夫有意為難殿下,實在是陳是這孩子性子綿軟,遇事易慌亂,若要他來假扮郡主,老夫怕他露了馬腳。”
“殿下相信老臣。”元久老淚縱橫:“老夫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她還沒有嫁人,我若是死了,今後誰替她撐腰。”
這是與沈蕭辰示弱,也是在逼淩解春就範。
他到底已經年過半百,多曆過一些世事,已然看出來沈蕭辰是當真動了殺意。
不止是殺念。
元久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皇城都尉府已然在沈蕭辰麾下,禁軍與諸衛與皇城都尉府盤根錯節,城衛軍又在衆目睽睽下丢失了郡主,為了不被問責,會不會被他蠱惑至就此铤而走險?
潞王如今不在京中。如若沈蕭辰今日要反,脅淩解春威逼淩徹響應,淩徹舍不舍得放棄這個小兒子?
若是淩徹投鼠忌器,東大營不敢妄動,再加上長衛郡主屯于城外的北卑軍,那整個京中,竟然無人能奈何得了沈蕭辰!
長安城一馬平川,宮城内外毫無防備。
這才是真正會釀成千古之禍!
他至現在方才明悟,惹上沈蕭辰這尊煞神,今日之事,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禮部騎虎難下,已經沒有了退路。
“臣願意假扮長衛郡主。”淩解春阖了阖眼,再睜眼目光已經變得堅定:“沒有人比臣更熟悉婚禮儀程,别人可能犯錯,臣絕對不會出錯。”
沈蕭辰玩味地挑了一下眉。
他還有别的選擇麼?
隻有他來假扮長衛郡主,才能确保萬無一失。
也隻有他,才會願意為沈蕭辰終生保持緘默。
可是,沈蕭辰不信他。
他又憑什麼讓沈蕭辰信他?
他是潞王府的幕僚,三番五次拒絕了他的示好,硬下心腸與他絕交。
一邊拒絕他,一邊又輕薄于他。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無賴。
他憑什麼信他。
沈蕭辰手中的劍已經抵上了元久的喉間。
淩解春毫不懷疑,他真的會動手。
他與望秋是冰山的兩極。
一個極端清冷,一個究極瘋魔。
沈蕭辰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盯着他,那雙眸似幽然深潭,似乎正在将他溺斃。
他心中的天平已然開始傾斜,劍尖又向前遞了一寸。
站着的元久和俯在地上的喬正德都已經抖若篩糠。
還有外面十數位的禮部同侪。
命懸一線。
他們平時再懶散,卻也勉強算是盡忠職守,罪不至死。
可沈蕭辰,卻是在認真地在思索要不要就此铤而走險,不回頭地走上那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