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佛堂回來,元久也已經被“請”去和喬正德等人一處,淩解春一個人被留在婚房中。
這兵荒馬亂的一日,總算是過得差不多了。
這一身喜服,玉簪鳳钗,也盡應歸還原主。
隻是這婚房裡遍尋不到一件男子服飾,淩解春隻得請方才那位女官幫他尋件自己能穿衣服來。
那女官剛出門,他伸手想将沉重的發飾卸了,卻聽得外面由遠及近的一陣喧嘩。
不知道是什麼人來了,淩解春連忙正襟危坐回床上,一把扯過喜帕胡亂蓋回頭上。
聲音愈近,淩解春心下愈沉。
明明方才在沈蕭辰遮掩下已經同她們見過禮,怎麼還會闖入婚房來?
來的又偏偏是沈莺時,她可是見過淩解春、認得他的臉的。
旁人一時之間或許還會被哄騙過去,沈莺時可一見便知他虛實。
可是沈莺時與沈蕭辰不睦,并不見得是因為好奇來到他的婚房中,以她的性子,背後一定有人慫恿。
淩解春驚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能将她诓騙過去,她身後的人怕也沒那麼容易打發。
曹俨不知為何不在,皇城都尉府的那幫府兵更不知被誰支開,方才那名女官留了幾個年紀小的宮女在外面,卻是不敢對公主不敬,竟然就任由她一路闖了進來。
“我進去看看皇嫂。”
“都是女兒家,有什麼不能看的?”沈莺時蠻橫道。
進來了還不算完,直接上手就要掀淩解春的蓋頭。
淩解春餘光瞥到沈莺時向她靠近,暗道不好。
他坐在床沿,避無可避,剛要收力向後躺倒,沈莺時的手便被人止住了。
“甯王殿下還未與郡主合卺,依禮,這蓋頭還不能掀。”
這聲音聽得淩解春渾身一震。
是梁洛。
甯王府的人終于趕過來,将沈莺時勸走,來的果真不是沈莺時一個人,淩解春凝神去聽,潞王妃卻并不在其中。
他轉念一想,沈蕭辰自然不會放任潞王妃在自己府中來去自如,卻不想潞王妃竟然說動了莽撞的沈莺時進來一探虛實。
百密一疏,行事還是略欠些火候。
隻是沈莺時在,說明賓客還未盡散去,沈蕭辰人呢?
他不知道外面是何情況,隻能依舊僵坐在床邊。
“公子還等着我給你掀蓋頭麼?”梁洛好整以暇道。
知道房裡沒人了,淩解春将蓋頭一扯,奇怪道:“你怎麼來了?”
“公子沒回來,我跟着大公子過來瞧瞧。”梁洛随口道。
“你認識我大哥?”淩解春的目光銳利了些。
“我當然認識淮南侯府淩世子。”梁洛譏诮道:“可是人家淩世子怕是不認得我。”
淩解春被梁洛看穿了試探,不自在地幹咳了兩聲。
他身上還穿着那件婚袍,梁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淩解春半晌,眼神逐漸玩味起來。
“外面還有什麼人麼?”淩解春問道。
“賓客散得差不多了。甯王殿下也回去了。”梁洛難得正經了一把:“需要我帶公子回去麼?”
“不必。”淩解春道:“你回去跟青硯講,讓他先派輛車子去鴻胪寺接人,然後替我稱個病,去禮部告假,務必要鬧出些動靜,最好是京城上下,人盡皆知。”
看到梁洛,他才想到另一個要緊的問題,今日淩解春理應到鴻胪寺上值,再随長衛郡主到甯王府,可是衆目睽睽之下,他可再未出現過,這可如何是好?
他大小也是個禮部長史,位卑不影響他今日本有職責在身。
“喲,”梁洛似笑非笑道:“不愧是親兄弟,淩小公子這描述……怎麼和淩世子今日幹的事一模一樣。”
淩解春心裡一緊:“我大哥?”
“當然。”梁洛意味深長道:“大公子今晨親自去鴻胪寺接了人回來,一路上痛哭流涕,不僅派人去禮部替他告了假,還順路問詢了侯府未冠之子夭亡出殡的儀程。”
淩解春:“……”
倒也不必病重成這樣。
“……總之,現在阖京城上下都知曉淩小公子在甯王殿下迎親時突發疾病,命不久矣。”
淩解春:“……”
沈蕭辰這口黑鍋背得,還真是冤枉。
“對了。”梁洛挑了一下眉道:“他剛剛親自送了對瑪瑙燈來,價值連城,道是代淮南侯府為甯王殿下大婚送的賀禮。”
淩解春:“……”
他倒不是心疼這份人情被淩解江做了,更不是怨他大哥這戲唱得太過投入。
他早知道他大哥和沈蕭辰有些交情,但現在看來,這交情裡水分不小,至少遇到事來,他大哥就沒想讓沈蕭辰好過。
他更沒想到,他那高嶺之花一般的大哥,竟然還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心下又一時有些複雜,他大哥安然在家中坐着,當然不會知道四方館内發生的事,這大抵是沈蕭辰派人到了淩家去尋淩解江串通消息了。
都這個時候了,沈蕭辰還記得替他遮掩,他待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
雖然,他也不知他與沈蕭辰之間,還有什麼情可近。
倒是淩解江,他一心要避開諸皇子之争,這樣一來,又哪裡能将自己摘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