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熄了燈,借着月光,大緻透過缂絲屏風,看到伏在案上的人影。
“我沒事。”沈蕭辰應的倒是快。
語調平穩,叫人聽不出異樣。
可淩解春偏偏不信他,繞過屏風向他走去。
“出去。”
聲音已經有些微微顫抖。
淩解春已經站在他面前,垂着眼借着月色端詳着他。
他大概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幼獸。
淩解春可不怕他,好整以暇道:“看來殿下又想叫我抱你了。”
沈蕭辰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寒聲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他還能分出心來同淩解春講話,淩解春有意逗弄他道:“又不是沒抱過,殿下将我如何了?”
“你……”沈蕭辰轉過頭去,低聲道:“你待誰都如此麼?”
“當然不。”淩解春口比心快,哄人的話信手拈來:“還不是因為你長得美。”
那眸中黑潮湧動,仿若風暴前夜醞釀,風雨欲來。
話一出口,淩解春就有些後悔。
不知是不是養在深宮、年歲又小,還是他們兄弟性格就是如此,沈蕭辰其實在這方面,格外的認真。
可是偏偏都遇到了淩解春。
“殿下日後,遇到像我這樣不正經的人還會很多。”淩解春低聲道:“别當真。”
别動心。
“不值得。”
“你這個人真沒意思。”
沈蕭辰也不強撐了,手臂抵在案上,挺拔的脊梁一寸寸折下去,靠着淩解春的手慢慢伏在案上,聲音低低的:“明明是你先撩撥我,做過的事又不敢認。”
“我……”淩解春不知從何說起,一晌無言。
“你若是沒那個意思,就不要講讓人誤會的話、做叫人誤會的事。”沈蕭辰輕聲道:“平白誤了人家終身。”
“好。”淩解春聽他講話,心裡無端有些難過。
“算了。”沈蕭辰的聲音更為低落:“反正我的話,你也不會聽。”
“怎麼會。”這話講的似要同他一刀兩斷似的,淩解春聽着就難過得要死。
“那我若是講,我給你銀兩,送你去金陵城你舅父家中,你可願去?”
淩解春愣了一下,下意識搖頭道:“我……”
如若不是他與沈蕭辰一路同行,他确實是想回家看看,但是這河東道千頭萬緒,他總得留下來做些什麼。
他怎麼可能丢下他一走了之,閉目塞聽,回他的金陵城繼續做他的富貴閑人。
沈蕭辰擡眸斜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不是……”淩解春百口莫辯。
“你總得讓我将話本子寫完再走。”淩解春道。
“你寫好了差人送過來也一樣。”沈蕭辰堅持道。
淩解春沉默不語。
沈蕭辰側過頭去不再看他。
可是哪怕隻露着一截修長的脖頸,也能看到上面慢慢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淩解春柔聲道:“我送你回榻上休息可好?”
沈蕭辰依然扭着頭不看他,淩解春等不來回應,雙手從他肘下穿過,直接想将他抱起來。
“我自己來。”沈蕭辰按住他的手,試圖自己站起來。
淩解春如今知道他倔強,伸手扶住他,并不強求。
他手上還勉強能抓住淩解春的手腕,卻是腳下綿軟,試了幾次,仍是施不上力。
在淩解春的臂彎裡遙遙欲墜。
淩解春忍了幾次,最後還是半扶半抱地抱他起身,大步走到床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将他扔回了床上,胡亂扯了被子蓋上。
沈蕭辰難得沒有掙紮,默不作聲地看了他片刻,便移開了雙眼。
淩解春難得安靜,守在他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平和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
沈蕭辰面無表情地轉過頭道:“你可以滾了。”
淩解春這才拉了張杌子坐在他榻邊,抱臂道:“想趕我走?”
他冷笑一聲道:“我偏不。”
沈蕭辰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淩解春冷靜下來與他對視,紋絲不動:“你是想等我走了召曹俨過來給你用阿芙蓉麼?”
“我這房裡沒有那東西。”沈蕭辰靜靜道。
或許是用過長衛郡主的藥,他這次發作的程度遠遠不如上次那麼激烈,淩解春放寬心來,心道這藥瘾若是嚴加看管,以沈蕭辰的心性,确是可以戒掉不難。
許是藥瘾難忍,也許是月色溫柔。他的眸中也多了些許潋滟水光,遠不如平日裡那般深沉難測。
淩解春又忍不住開始心猿意馬:他這麼漂亮的一雙眉眼,他之前怎麼會覺得他可怕?
他伸手想替沈蕭辰擦一擦額角的汗,沈蕭辰卻動作激烈地向後一縮,淩解春的手舉在半空中,知道他是想同他避嫌,隻得輕歎了一聲,向下想幫他掖一掖滑下的被角。
卻觸到一手的濡濕。
淩解春的手開始抖了起來,他在沈蕭辰手上摸到一把文刀。
他霍然起身燃燈。
他不能置信地盯着淡青色錦被上開出的巨大血花,顫聲道:“你瘋了麼?”
沈蕭辰面色蒼白,阖了眼睛沉默不語。
唇角抿出一個倔強的弧度。
淩解春咬着牙将他腕上的傷口纏緊。
心裡一陣後怕。
若是他再疏忽一時半刻,沈蕭辰真的會在他面前血盡而死。
“叫曹俨過來罷。”沈蕭辰掙開眼睛道。
目光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