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瘋狂。
淩解春撒了藥,狠狠地按着他的傷口,恨聲道:“你休想。”
又是苦肉計,不厭其煩。
淩解春受夠了。
沈蕭辰默默盯了他半晌,大概是确信他真的不會退讓。
“藥。”沈蕭辰終于妥協道:“我箱子裡有藥。”
“阿芙蓉麼?”淩解春旋即反應過來:“是長衛郡主的藥?”
“嗯。”沈蕭辰低低道。
他已經沒有力氣反駁,每一次發作都将他帶入地獄又送回人間。
輪回無休。
淩解春頓時開始毫不客氣地翻箱倒櫃。
果真在箱笥底尋到了一包丸藥。
“是這個麼?”淩解春問。
沈蕭辰已經精疲力盡,微微向他颔首。
“這藥是長衛郡主配的?”
藥拿到了手,淩解春卻又開始遲疑:
“用的什麼藥方?”
“當真不會成瘾?”
可是藥拿在手上,他還是細細碎碎唠叨個沒完。
“若真是好東西,你根本不會拖上這麼久才告訴我。”淩解春将已經倒出來的丸藥又放回玉瓶,揣在自己懷裡,勸道:“這東西想徹底戒掉,隻有一個’忍’字。”
他話好多啊。
今生的昭章救不了前世的困苦。
也解不得隔世的痛楚。
“至少不是禁藥。”沈蕭辰有氣無力道。
“所以……”淩解春冷笑道:“一樣是會成瘾的,是麼?”
沈蕭辰實在沒有力氣與他糾纏,卻止不住口中洩出細碎的呻吟來。
算了,算了。
在他痛得意識不清時,一隻手輕柔地掐在他下颌,一個丸藥卻被粗暴地塞進他口中,耳邊人還在喋喋不休道:“明日我一定要向曹公公問個明白。”
“不應該讓你吃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的。”
巨痛終于漸漸沉寂入骨骸。
他在耳邊熟悉又遙遠的懊惱聲音中漸漸墜入夢境。
“不會是吃了我給的東西才生病罷。”小小的淩解春懊惱道:“不該給你吃這些的。”
“怎麼辦。”他攤開手來,懷裡還抱着一抔他從未見過的美食來:“我還給你帶了許多來。”
“我想嘗嘗。”望秋咽了咽口水道。
“你……”淩解春猶豫道:“……你不怕吃壞了肚子麼?”
“吃壞了肚子也想嘗嘗。”望秋一笑,小小年紀就讓淩解春知曉了什麼叫做色令智昏。
“好罷。”淩解春妥協道:“給你。”
“都給你。”
全都給你。
沈蕭辰服了藥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淩解春回房将自己的被子抱過來換給他,吹熄了燈,如同那夜一般,坐在榻邊借着月色看他。
沉下心來才覺得既像,也不像。
這一次,他克制住了上手去撫的欲望。
眼角眉梢一模一樣的弧度,讓他怎能不想起望秋。
可是望秋沒有這樣深鎖的眉。
他曾沉沉依偎在他身邊,呼吸和緩平靜,那裡面沒有一絲痛楚和沉重。
輕盈得似寺中的沉煙袅袅。
沈蕭辰一睜眼,淩解春正在他身邊“嘩啦嘩啦”地翻着書。
這是一個晴天,日光明亮。映得他眸子裡有光,一閃一閃的,連看一張白紙都顯得過分情深。
他看書素來很快,一目十行,不求甚解。
“我又不需科考又不用念經,記那麼清楚幹嘛。”他總有他的理直氣壯。
“醒了?”淩解春百忙之中,還不忘瞥了他一眼。
眼睛很亮,裡面蘊着笑意,好似見到他醒來,便心生了歡喜。
他隻是生了這麼雙眼睛罷了,又不是獨獨對他。
他的一切所思都隻是妄念,自作多情,平白惹了人看輕。
沈蕭辰垂下目光。
“那藥若是成瘾,便不能再用。”淩解春放下手上的書冊,苦口婆心道:“暫時緩解尚可,但不能憑一物降一物來戒除。”
“若是你以後登基,難道還要我們大燕有一個阿芙蓉成瘾的皇帝?”
話一出口,淩解春恍然發覺他的心已經替他做了選擇。
而後釋懷。
他與沈蕭辰即便做不成愛侶,也還可以做君臣。
“我沒有想當皇帝。”
無視他的驚訝,沈蕭辰靜靜道。
淩解春還未從胸臆中剛剛升起的壯志中平複過來,愣了一下才訝然道:“……什麼?”
如果他不想當太子,不想當皇帝,那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又都是為了些什麼?
“我沒有想當皇帝。”沈蕭辰重複道:“我隻是想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