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這般沉靜的一個人,為何開口總是讓人驚心動魄。
不必多問,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淩解春張了張口,卻講不出話來。
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倉皇失措。
他每次覺得自己讀懂了沈蕭辰後,這個人都還是會讓他覺得無所适從。
沈蕭辰目光平定地看着他,語出更為驚人:“這次南下,我帶了三千兵甲随行,此行就是要去衛州取他性命。”
“為什麼?”淩解春良久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澀聲道。
沈蕭辰沉默不語,望向淩解春的目光卻逐漸變得柔軟。
可是淩解春覺得,他卻并不是在看他。
就像是他自己,一直在他身上尋找故人的影子。
這對沈蕭辰不公平。
“為了一個故人。”
他連語調都變得柔軟,平白帶了些水鄉宛轉的語調。
能讓他露出這樣目光的那個人……一定在他心裡占有極為重要的位置罷?
淩解春胡思亂想道,不知那人是男是女,是傾國傾城,還是驚才絕豔?
若是有這個人存在,那他又是為何,還要娶長衛郡主?
淩解春忍下心上酸澀,又突然反應過來:他說那是故人。
已然成故人,那必定已經是無法挽回。
他又難免替他傷心。
他自幼失去了母親,在太子的陰影下長大,那個人是否……也是為了他才成為故人?
沈蕭辰語氣雖輕卻堅定:“我此行非殺他不可,所以……”
他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懇切的神情來:“……可否請淩公子回避一二?”
“為何……”要他回避?
因為淩解河麼?
“我隻是要殺沈凝霜。”沈蕭辰仿佛看透了他所想:“我會盡力保證淩二公子無虞。”
這叫什麼話。
莫說是刀劍無眼,就算是他帶了三千甲兵,潞王在此地經略了這麼久,難道就能真的束手就擒麼?
這太冒險了。
不僅僅是殺不殺得成沈凝霜的問題,他私調甲兵出京,不怕老皇帝認定他要謀反麼?
“不能在這裡殺潞王。”他踟躇了良久,還是勸出口的還是幹巴巴的一句:“如今的時機還不到。”
這個瘋子。
等他奪了天下,若是成為儲君,要治潞王的罪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到時候要殺要刮不是悉聽尊便?何必如今要冒這樣大的風險。
況且老皇帝又不隻他們兩個兒子,即便他這次成功殺了潞王,也必然會被廢黜,不管是流放還是圈禁,都是他不能承受的命運。
他還這麼年輕。
淩解春不能接受這樣的命運。他怎麼舍得,這樣驚豔的一個人會就此從雲端墜落,終生沉寂。
“他在京中勢力頗大,我動不了手。”沈蕭辰巋然不動:“慕容環已經幫我探過,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複雜。”
淩解春心上漸漸發涼,他提醒過沈蕭辰潞王會在他的婚儀上做文章,他便借機探他的底細。
果真,婚儀前的意外是他故意為之。
還将禮部一同拉下了水。
那位大巫能這麼輕易就被尊為國師,元久絕對在其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他忍了半晌,才忍住擡頭打探關于大巫之事的欲望。
他對于慕容環的一切,都不想參與分毫。
沈蕭辰察覺到淩解春的沉默,輕聲道:“我沒有騙你。”
“慕容珠本來可以按時回來,可是路上出了意外。”
淩解春低低地“嗯”了一聲:“你不必同我解釋。”
淩解春也不想知曉,他對長衛郡主有多信任。
他們本就夫妻一體,有什麼默契與交托都不意外。
和淩解春無關。
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他很快便要回京複命。”
過了良久,沈蕭辰方道:“我的時間并不多。”
他的眼底隐隐有火焰,透露着一種瘋狂的意味。
淩解春的心沉進了谷底。他還真的是鐵了心要殺潞王。
讓淩解春懷疑他的藥瘾未沒有解掉。
他心上突然湧上一個更可怕的想法:若是去年潞王出現在滋水驿,他是不是根本都不會再見到沈蕭辰了?
他會殺了潞王,然後再終生不見天日。
他在淩解春這裡,永遠會隻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隻是這樣一個假設,都讓淩解春痛徹心扉。
“你剛到衛州,他已經在此經營了半年之久。”淩解春據理力争道:“這個計劃太冒險了。”
“短兵相接,憑的是實力。”沈蕭辰道:“隻要能勝,便能殺了他。”
實力?淩解在突然伸手捏了捏他昨夜的傷口。
沈蕭辰想躲,卻終究沒能躲得開。
淩解春狠了狠心,用力按了下去。
傷口崩裂,血色很快湧了上來。
沈蕭辰吃痛地瞪大了雙眼,目光有些失焦地望向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冷汗卻一滴滴自額角沁了出來。
最後還是淩解春率先松了手。
他心裡一腔憤懑無從發洩,舉止都帶了一股火氣,取了金創藥來替他重新包紮,解開染血的紗布時,手指都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