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低頭，淚水都盈在眉睫，仿佛一眨眼便要落下來。

怎麼會這樣。

“我一直想殺了他。”

沈蕭辰低聲道：“我好不容易得了這麼個機會。”

“你連我都打不過。”淩解春冷聲道：“還想殺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

“我……”

“别跟我講你也是親王。”淩解春狠下心來打斷他道：“我們都知道，新封的甯王和輔政十數年的潞王之間，隔得是天壤之别。”

淩解春道：“若是能動手，你在宮中便動手了。”

“沒有動手，就是動不了手。”淩解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道：“潞王十三年前便已經出宮建府，你在宮中足足比他多留了十三年，都不能在宮中培植出自己的勢力。”

淩解春勻了一口氣，輕飄飄道：“就是你沒有能力。”

他知道這話對沈蕭辰不公平，哪怕多留了十三年，他也隻是個孩子，如何能同一個成年的實權親王相比？

可是，他不得不這樣講。

沈蕭辰抿抿了唇，那唇上已經失了潤澤的血色。

淩解春突兀起身，杌子被他拖出尖銳的一聲暴鳴。

他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替給沈蕭辰，居高臨下道：“連我都能猜到太子是你殺的。”

沈蕭辰的手一抖，在被子上落下一大灘水漬。

烏黑的眼眸壓在微顫的羽睫下，叫人看不清神色。

“别沖動。”淩解春啞聲道：“等河東道的事穩定下來，我和你一同想辦法。”

他蹲下身來：“我和沈凝霜勢不兩立，真的。”

沈蕭辰冷笑出聲。

淩解春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這人的話不可信，但我平生最憐惜美人，不信你去問問青硯。”

“誰是美人？”沈蕭辰氣急敗壞道。

“要不……”淩解春眨了眨眼：“你照照鏡子？”

沈蕭辰臉都紅了。

淩解春看着他，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這麼好哄。

看着淩解春愈為玩味的神情，沈蕭辰惱羞成怒：“你這人……”

“沒個正形。”淩解春起身一揖道：“臣給甯王殿下賠罪了。”

“你今日就下船罷。”沈蕭辰扭頭不看他：“我借你銀子，隻要不去衛州，去哪裡都成。”

看來，是鐵了心要送他走了。

淩解春還弓着身子，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他臉上的笑意淡了，強打起精神道：“那我回京後還你。”

他看都不願再看他一眼，淩解春卻盯着他的眼睛，祈求道：“可以麼。”

他還能等到沈蕭辰回京麼？

沈蕭辰再次移開目光，不置可否。

淩解春的目光黯了黯。

“不行……不行。”

他不能放任沈蕭辰去刺殺潞王。

若真的放任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淩解春咬了咬牙，霍然道：“殿下不答應我，我就不下船。”

“你不是敬重宣王麼。”沈蕭辰終于轉過頭來，靜靜道：“沈凝霜死了，他就有更多的機會去做他想做的事。”

淩解春不記得自己何時同他提過宣王。

但是此時此刻，遠在千裡之外的宣王哪裡有沈蕭辰重要。

“那我們一起去西南見宣王好不好？”淩解春急病亂投醫道。

“你自己去罷。”沈蕭辰又低下頭去：“祝你們君臣相得。”

還真是油鹽不進。

到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他是鐵了心要沈凝霜死，至尊至高的那個位置都打動不了他。

過了栾安就要入沁水，船行一日日向北，距離沁州城愈來愈近。

淩解春簡直快要絕望了。

“劫持甯王？”梁洛懷疑道：“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淩解春急道：“沒有時間和你解釋了，殿下武功平平，身子還弱，我們兩個足矣。”

梁洛的目光變得玩味起來：“你試過？”

淩解春啞然。

這個“試過”，是哪個意思的“試過”？

若他是望秋，他還當真小試過。

可惜，他又不是望秋。

望秋曾是他供在佛前的燈火，觸手可得。

而沈蕭辰是挂在天邊的月亮，可望不可即。

“這是要殺頭的。”意識到淩解春是認真的，梁洛的神情漸漸嚴肅了起來：“我不幹。”

淩解春還欲開口争辯道：“我又不是要取他性命……”

“不幹。”梁洛打斷他道：“多少銀子都不幹。”

不幹就不幹，淩解春下定決心道，他自己幹就是了。

他就住在沈蕭辰隔壁，沒有誰能比他更方便劫走沈蕭辰的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