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天日。

況且不僅是他不想，而是以沈銜霜的性情，他也必不會應允。

可以老皇帝的心性而言，他未必還能有機會離開京城。

淩解春眼睛不禁一熱，隻得假裝低頭去扒飯。

都說這世上知音難覓，可是他得遇沈蕭辰，就如鏡鑒兩立。

他不曾明言的，他都懂得。

“殿下不一樣。”淩解春機械地往嘴裡塞了滿滿一口洋芋，不自覺道：“他不是會被困頓住的人。”

“我知道。”沈蕭辰也夾了一塊洋芋放到自己碗中，溫聲道：“就如這批洋芋，如今也算是因禍得福，若非被克扣藏匿，也不會出現如此大面積的種植。”

“不要小看商賈之能。”沈蕭辰道：“想必再過幾年，神州各處都将見此物。”

淩解春面上不由得多了些笑意：“我怎麼覺得殿下是在暗示我什麼？”

“沒有……”

沈蕭辰對着淩解春含笑的眼，妥協道：“好罷，是有。”

“淩公子願意替白家做這筆買賣麼？”

他提及白家，此時的淩解春卻不覺得冒犯。

“這我得好好考慮一下。”淩解春又動手夾了一塊肉，故意道：“這筆買賣可是事關天下人口糧，民以食天，可不是小事。”

“那是自然。”沈蕭辰也跟着他笑。

淩解春看到沈蕭辰的表情腦子突然空白了一瞬。

他在笑。

他竟然在笑。

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沒有一絲陰霾。

不常笑的人，笑起來總是異常珍貴。

雖然笑意很淺，但眉眼彎彎，将眸中的陰翳都遮去了大半。

淩解春半晌講不出話來，略微失神地盯着他眼角嘴邊的那點笑意。

“你應該多笑笑。”淩解春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他若是肯多笑一笑，怕是甯王府前早就門庭若市了，哪裡還有淩解春跻身之機？

淩解春餘光看到沈蕭辰也跟着他揀了一塊肉，突然玩心大起，舉着筷子就從湯甕裡撈了根竹筍出來。

果真不出所料，沈蕭辰的筷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落到了湯甕裡，對上淩解春揶揄的笑意，登時一頓。

“倒了罷。”他面無表情道。

“别呀，我不嫌棄你。”淩解春親自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舉到唇邊輕啜了一口，還在笑：“不能這麼浪費糧食。”

沈蕭辰想了一想，也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

兩人一邊舉着碗喝湯一邊偷偷拿眼去瞧對方，視線又不由自主地撞到一起。

沈蕭辰燙到一般避開了視線，頓時嗆到，扶着桌子咳了幾聲。

曹俨親執了巾服上來，狠狠瞪了淩解春一眼。

淩解春視而不見：“我嘗過的東西是不是都特别好吃？”

沈蕭辰當然不會回答他。

沈蕭辰停了箸，一個人吃飯也變得沒意思起來，淩解春支着頤道：“就是覺得，殿下好像一開始就沒那麼讨厭我。”

他想到博望巷裡的湯餅鋪子。

他講過的食物，沈蕭辰便一定要嘗上一嘗。

連他說難吃的東西，沈蕭辰也不會放過。

他那時還以為沈蕭辰不相信他的口味。

現在想來，應該是他想試一試自己嘗過的味道。

哪怕是難吃，他也好奇到底有多“難吃”。

“嗯。”

“嗯？”

他沒有看向淩解春，耳根卻已然紅透了。

哪能不在意呢？根本就是在意得不得了。

淩解春心軟得一塌糊塗。

一切都塵埃落定，沈蕭辰和淩解春同乘一車返回沁州。

“你其實不用回去的。”淩解春勸道：“這事完全可以交給我。”

他拍着胸脯保證道：“要錢這事我有天分。”

沈蕭辰斜了他一眼：“當散财童子這事你才最有天分。”

“看不起人啊。”淩解春信手挽了袖子給他看：“我現在有錢。”

沈蕭辰盯着他那截纏着金色臂钏的雪白膀子突然講不出話來。

他知不知道這有多暖昧？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卻又求之不得。

而顯然他知道。

“想看啊？”淩解春壓低聲音道：“看得到摸不着，是不是心癢癢？”

沈蕭辰又氣又急，轉開臉去不看他。

嘴上占了句便宜，淩解春尾巴差點翹到天上去。

自己果真還是寶刀未老，調戲沈蕭辰這般沒見過世面的還真是手到擒來。

“殿下往後遇到我這樣的人還多着呢。”

淩解春想好好給他講講風月場上這些事，出口的話卻不由自主地有點酸：“你第一次遇到我這樣的人，經不起誘惑是正常的，以後見得多了，自然……”

“誰說我是第一次了？”沈蕭辰面色也恢複了平靜，擡眸道。

那雙眸子漆黑，眼尾有些怒張的紅。

淩解春腦海一片空白，機械地動着唇道：“還有誰敢這樣待你？”

會這樣待他？

電光火石間，他急切問道：“是太子麼？沈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