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那麼想你。”淩解春跟上他,頭疼道:“兄弟不和不是正常麼,我二哥他……”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那還當真是悲從中來。
“他或許不知道。”沈蕭辰也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幹巴巴道:“我也不會什麼事情都告訴身邊人。”
淩解春捂着眼睛笑了。
這可真是稀奇,他何德何能,竟也要沈蕭辰來安撫了。
“我看你長兄就很喜歡你。”沈蕭辰又試圖引開話題:“他過去隻是與你年歲差得多,又未曾一起生活過,才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相處。”
“殿下好像和我大哥很熟?”淩解春突然想起來什麼,質問道:“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麼事?”
這是今年年節之時,淩解江在楊府順口一提,卻讓淩解春耿耿于懷到現在。
一個剛剛出宮建府的皇子,和一個未曾入仕的世子,之間能有什麼利益交換?
沈蕭辰沉默了半晌。
“我頂替你兄長前往雲州,換日後你與淩解河入仕之時……”沈蕭辰有些難以啟齒道:
“分化你們兄弟二人,不可投入一人門下。”
“什麼?”淩解春頓住腳步,撕心裂肺道:“所以你一開始接近我是因為……”
我大哥?
“确是因你長兄之命。”
看到淩解春不能置信的神情,沈蕭辰突然心情大好,添油加醋道:“他還專程提點過我,要在你身上使力。”
淩解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現在終于體會到了沈蕭辰方才的心情,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憋得慌。
他還以為沈蕭辰一開始就對他另眼相待,結果人家是别有用心。
他有一種自己被辜負了的錯覺。
他與淩解河投靠不同陣營,确是對淮南侯府最好的安排,以淩解江的聰慧,在他們上京前有所布局,并不算意外。
可是淩解春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一點意外:“你是頂替淩解江前往的雲州?”
“……是。”沈蕭辰也停下了腳步,注視着淩解春道:“我也無意害死趙大人。”
看着淩解春心碎的表情,沈蕭辰又忍不住解釋道:“他雖是沈凝霜的老師,卻并非潞王一黨。”
淩解春當然知道,但這不能抹去他被砍時監斬之人是趙無任這種陰影。
“況且,他是為了你長兄才出使的雲州。”
淩解春未想到沈蕭辰突然就開始同他講起了雲州之事,張大了嘴道:“啊?”
“朝中本定出使雲州的乃是國子監的蘇大人,若是如此,淩解江定會随行。”
沈蕭辰輕歎一聲:“你父親更是執意請戰,欲率京畿營精兵前往雲州平亂。”
他在“京畿營精兵”幾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淩解春慢了半拍,終于想明白前世到底是哪裡不對了:“但京畿營乃帝王枕下刀兵,怎麼可以輕易派到雲州去……對麼?”
前世前往雲州平亂的,根本不是淩徹自己的親兵,那三萬大軍,又是從何而來?
“若是淮南侯執意出兵,隻能是暫領代州軍或是應州軍。”沈蕭辰道。
所以……問題出在代州或是應州。
不對!還有淩解江!
電光火石之間,淩解春終于想到一個一直以來被他忽略的問題,那就是以淩徹的能力,為何會敗。
倘若他并非兵敗而死……
因為他必須死,所以才會兵敗。
而他必須死的原因,出在淩解江身上。
是淩解江必須死。
景和十七年淩解江死,景和十八年以趙無任為首的數位重臣聯合彈劾楊珏數十條罪狀,緻使楊珏被貶,再一年後死于诏獄。
楊珏一死,朝中所謂“清流”一派失去主心骨,漸漸被分化蠶食,湮沒不聞。
隻有淩解江死了,趙無任才會真正視楊珏為政敵,否則有這樣一位共同的後輩在,趙無任不會無故清洗清流一系。
這恐怕也是幕後之人未曾預料過的結果,他隻想平衡兩派的勢力,卻未曾想到他們之間會真正的不死不休。
不不不,還有淩徹!
他依然是這棋局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一個手握重兵的京畿守将,與即将成為閣臣的趙無任為姻親,他們共同的後代又是宰執的門生……
三者聯合,是何其恐怖的一支勢力。
幾可與皇權相抗衡。
如果他是老皇帝,是老皇帝屬意的繼承者,甚至是其他有野心的世家朝臣,這已經足以讓他們不得安眠了。
淩解江的死,才是真正被卷入朝堂争鬥之中,死于派系傾軋之間。
他長兄自诩一世聰明,可偏偏,這長安城有更大的陰雲籠罩着他。
至今仍未散去。
他腦中有些混亂。
這一世趙無任駁回了淩徹的請戰,自己主動請纓出使雲州,保住了淩解江,自己卻死于非命。
他以一人之死,保住了淮南侯府與楊相的暫時無虞。
如今淩徹無恙,楊珏也依然穩坐釣魚台,可是一旦淩解江入仕,這個微妙的平衡依然會被慢慢打破。
會有人繼續容忍這種局面麼?
會是老皇帝親自動的手麼?
他當真舍得對自己傾力培植起的閣臣或是名将痛下殺手麼?
可是楊珏在趙無任死後的種種表現,又着實似是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