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解春再次被震懾住,良久無言。
他發覺他還是不夠了解沈蕭辰。
這個人遠比他想象得更像是上位者。
也更适合那個位子。
宣王亦會是明君,但他卻不适合在這亂世的前夜做那個執棋之手。
要足夠隐忍,也要足夠決斷。
“你有幾成把握?”淩解春輕聲問。
沈蕭辰仔細盤算了許久,頹然道:“三成。”
“至少要有七成把握才可。”淩解春認真道:“否則我不能讓你回去冒險。”
沈蕭辰難得聽勸,再次沉默下來。
或者說,他本來便不是個沖動的人,審時度勢,伺機而動,縱是铤而走險,亦是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淩解春有些遺憾。
可惜他是帝王幼子,否則現在應當早已建功立業,能與沈凝霜一争天下了。
——其實現在也不遲。
他比他想象中更敏銳,也更沉穩。
能讓沈凝霜花這麼大的力氣與其對陣,就足以證明其不凡。
——他初出茅廬,就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他仿佛是重生以來,上天賜予帝國末世的禮物。
要去撥亂反正,要力挽狂瀾。
是天命所歸。
“我一直想問你。”沈蕭辰低聲道:“你為何這麼笃定,沈擒霜一定是被我所殺?”
淩解春一怔。
半晌方才澀聲道:“我不知道。”
他應該并不想被旁人知曉那些慘烈的過去,淩解春便也隻能裝傻充愣。
“猜的麼?”沈蕭辰又笑了:“我在你心裡,就這麼……”
他似乎想不出更合适的詞來形容淩解春心中的自己:“狼子野心?”
“不。”淩解春沉吟了片刻,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緩聲道:“我是希望你有能力保護自己,希望你占得先機,希望你所向無前。”
“他死有餘辜,而你殺伐決斷。”
沈蕭辰微微動容。
這是他兩世以來聽過最美的情話。
他一直很會講。
隻是不知道,他用這張慣于貧嘴薄舌的唇,又對多少人講過這般動人的情話。
沈蕭辰又郁郁起來。
淩解春不知他為何複又變色,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見一見宣王……”
他真摯道:“他真的有過人的本事。”
隻要去看看他地裡的糧食,就會知道遲暮的帝國,身後有多堅實的後盾。
他也發自内心的希望,這也能成為沈蕭辰的後盾。
“是啊。”沈蕭辰冷哼道:“能迷得淩小公子神魂颠倒。”
淩解春無語至極。
沈銜霜年長他十幾歲,沈蕭辰想到哪裡去了?
莫名有股子心酸的味道。
他知道他别扭,卻未曾想到他會這麼别扭。
甚至可以說是無理取鬧。
他突然伸手捏住沈蕭辰的臉頰。
頰邊還殘留着屬于少年人的豐潤,和未曾來得及褪去的柔和。
淩解春壞心地掐了又掐。
沈蕭辰明顯愣了一下,大概是想不到他會直接動手,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果真是個美人,怎樣都好看,隻要看着這張臉,淩解春心上的火氣便也消了大半。
生得這麼美,有些小脾氣又怎麼了?
“不要吃莫名其妙的醋。”淩解春笑眼彎彎:“不要無中生有。”
“誰知道你……”
“再胡思亂想……”淩解春向他靠了靠,好整以暇道:“……我就要吻你了。”
沈蕭辰瞬間漲紅了臉,掙開淩解春的手起身,起身時卻踉跄了一下,扶着淩解春的肩頭才勉強站穩。
淩解春“啧”了一聲,心中莫名有些難言的失落。
卻不忘摸了一把他扶在自己肩頭的手。
沈蕭辰立刻收回手,狠狠地瞪了淩解春一眼。
他起身下了湖堤,淩解春自然也不會一個人留下看星星看月亮,也綴在他身後問道:“宣王殿下畢竟是你兄長……”
雖然不知他與宣王有何嫌隙,但沈銜霜為人忠厚……
淩解春愣了一下,難道是因為紀妃?
他上前拉住沈蕭辰:“是因為你母親麼?”
“不是。”沈蕭辰迅速接口:“是我年幼不懂事,對他多有得罪。”
淩解春松了一口氣,任由沈蕭辰撇開他的手:“他年長你那麼多,怎會與你計較。”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同我計較?”沈蕭辰轉身繼續往山下走,語氣不複平靜:“他又……”
沈蕭辰洩氣道:“算了,反正在你心裡,他是大聖人,我卻是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