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蕭辰低聲應道。
那門窄長,淩解春若想出去,勢必要與沈蕭辰擦肩而過。
“我出去。”淩解春輕聲道:“你進來洗罷。”
“雨大了,别出去了。”
沈蕭辰頓了一下道:“你我心無雜念,何必避嫌。”
“怎麼可能。”淩解春脫口而出,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索性自暴自棄道:“若我有妄念呢。”
沈蕭辰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淩解春旋即後悔,對着沈蕭辰深潭一般的目光,再怎樣解釋都是欲蓋彌彰。
他轉身回到床上,拉下帳子,背對着沈蕭辰。
他承認,是他率先輕薄了沈蕭辰,可是回憶起那日……他絕對不會無動于衷。
他不敢回頭,窗外雨聲與房内水聲交織成盛大的樂章,将他的心也攪成一攤渾水。
不多時身後的水聲便停了下來。
仿佛過了許久,淩解春回身剛想問沈蕭辰要不要一起将桶擡出去,隔着一層紗帳,沈蕭辰似乎已經将衣服披在身上。
他拉開帳子,卻蓦然睜大了雙眼,話停在唇邊。
沈蕭辰剛将衣襟掩了,光着兩條腿,蹙眉望着淩解春。
“怎麼會……”
淩解春啞聲道。
他顧不得沈蕭辰的表情和凝滞的氣氛,跳下床蹲在沈蕭辰面前,死死地止住他試圖遮掩的動作,目光流連在他腿上問:“怎麼弄的?”
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詫異,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痛惜。
那雙腿勻稱細長,卻布滿了累累傷痕。
淩解春湊得近了,能看出是陳年累月的新傷疊着舊痂。
“在雲州傷的。”
沈蕭辰面無表情地掰開他的手指,随便給了個一聽便是騙人的答案,繞過淩解春上了床,用被子蓋住雙腿。
他痛恨淩解春此刻的眼神。
前世撫過他殘肢時,他就曾流露出過這般神情。
同情,可惜,憐憫。
他見過太多。
連他得到的微末愛意裡,都不免要摻雜着這些雜質。
淩解春也算閱人無數,如何能信他。
他不依不饒地跟着沈蕭辰,坐在榻邊試圖抓住他的被子:“給我看看。”
沈蕭辰裹緊被子,警告地看向淩解春。
淩解春可不怕他。
手自被子下面鑽進去,扶上了他的踝間。
沈蕭辰的劍霎時便紅得似要滴血,怒不可遏道:“放開!”
如果他經曆過那種事,對他的行止如此憤恨自然情有可原。
淩解春讪讪地收回手來,祈求道:“讓我瞧瞧你的傷。”
沈蕭辰垂着眼在被中系着褲帶。
“霜序……”
他那眼神和刻意放柔的語氣沈蕭辰豈能不懂,又羞又怒道:“沒有人虐待我,是我自己弄的。”
淩解春滿臉寫着不信。
沈蕭辰氣得牙癢癢。
隻得在他目光下妥協,敷衍道:“幼時落水沒養好,每逢陰雨天氣便酸痛難忍。”
這個解釋聽起來确實更像是真的。
隻是……
老皇帝講過,他們倆曾經一同落水,難道……
“落水?”淩解春的表情更倉皇了:“因為我麼?”
雖然是另一個淩解春幹得好事,但他卻不能不自責。
“與你無關。”沈蕭辰沒想到他提起了這遭,頓覺這個理由編得不好:“是……是沈擒霜,對,沈擒霜。”
反正沈擒霜死無對證,随便他怎麼編排。
“冬日被他推到池子裡凍傷了。”
淩解春追問道:“沈擒霜又為何要把你推進池子裡?”
還說自己沒有被虐待過,淩解春用目光控訴道。
越描越黑了。
“關你什麼事。”沈蕭辰編不出來,隻能用氣勢暫且壓過去。
“所以……”淩解春問道:“你是因為這個才染上了阿芙蓉瘾麼?”
“是又怎麼樣?”沈蕭辰生硬道。
其實心裡懊惱得很。
尤其是看到淩解春眼中不忍的神色時。
沈蕭辰躺到在榻上:“痛的時候顧不上分寸,就變得這樣了。”
他側過身去背對着淩解春,整個人身上都透露着拒絕繼續交流的意味。
這要多痛,才會将自己傷成這個樣子?淩解春無法感同身受。
他平生最痛之事也隻是被砍了頭。
現在想來,也隻覺得痛快,好過受些零零碎碎的折磨。
而細碎的痛楚最為磨人。
怪不得連曹俨都縱容他私用阿芙蓉。
可是這藥瘾不能不戒,淩解春連曹俨都不想帶,也多少是為了這遭,他一個人看顧,狠一狠心,反是好些。
“那現在痛麼?”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柔和起來:“若是痛了,一定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