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淩解春這麼會講話,他想。
其實本就應如此,畢竟前世的淩小侯爺名揚天下,倚仗的不就是這文章錦繡麼?
但他口中,又是怎麼形容自己的呢?
翻來覆去就是你生得美,你長成這個樣子……
同市井無賴沒什麼分别。
或許隻有等他坐到老皇帝那個位子,才能壓着他寫上幾句諷德誦功的官樣文章來。
他會怎麼寫他?
他知道自己應是生得尚可,但兩世以來,他也未曾自這容色上多得了些優待與好處,似乎永遠無法似眼前這人一般,眼角眉梢都寫着索求。
而他知道他很美,他看人帶着鈎子。
他漫不經心地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貪心,一擡首,那人卻正拿那一雙鳳眸注視着他,見他正眼看向他,方才正色道:“正有此意。”
“請罷。”
沈蕭辰當然知道不應與剛剛有兩面之緣的人拈酸吃醋,可是這又怎麼忍得住,語氣比冰封還冷:“在下沈霜序,還未曾問過公子姓名。”
那人也不以為忤,擡手長揖道:“小可姓範,名銀。”
淩解春猛然轉身,失聲道:“你叫什麼?!”
“範銀,金銀銅鐵的銀。”範銀笑道:“養父不過是走江湖的擊鑼人,他随口取的名字,不甚風雅,見笑了。”
範銀……範金娘……
淩解春怔怔地看着他。
他克制着發抖的雙手,低聲問道:“你也姓範……同範金娘是什麼關系?”
“範金娘是在下養姊。”那人雖訝異,卻依舊痛快承認道:“未曾想到,淩公子竟也與家姐相識。”
淩解春覺得自己生生被打了一悶棍。
原來……範金娘根本就不是什麼縣丞之女。
宣王府上下都稱他為二公子,想必是知曉他與範金娘的關系。
而範金娘既然是範銀的養姊,想必她也與範銀一樣,出身樂籍,是位優伶罷了。
前世想不通的事,此時豁然開朗。
怪不得,一向古闆保守的宣王會默許他經營妓館;難怪……範金娘必須死。
他自诩前世在宣王府上曾有過一席之地,也勉強算得上是宣王心腹。
可是他隻知這位二公子地位超然,卻從未聽聞有人提起過他的身世。
而整個宣王府上下,竟然能将範金娘的身份瞞得滴水不露,沈銜霜之得人心,可見一斑。
可他全然不知。
他深知範金娘身世若真是如此,宣王府上下有所隐瞞并無甚過錯,但是這種原來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外、一直未曾得到他們信任的感受,讓他心上五味雜陳。
尤其是面前這人。
他與之相交十數年,竟未曾得到過其隻言片語。
所謂知交好友,想來亦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沈蕭辰仿佛猜到了些什麼,回頭看向他們二人,面色又恢複成慣常的古井無波。
淩解春勉強笑了一笑,道::“請。”
那人仿佛沒看到他方才的踟躇一般,提着衣擺緩步拾階而上,笑吟吟道:“某也想知道,淩公子曾承諾某的事,還作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