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麼?”
淩解春撫摸着那雙傷痕累累的雙腿問。
這雙本不屬于望秋的腿。
不知明日他還會記得多少,但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已經無限接近真相。
沈蕭辰蹙着眉望着他,思緒卻已經飄到了别處:
淩解春不提,他也險些忽略了,自陰陽關最後一次發作,他的輪回之痛已經許久沒有發作過了。
這同那個人的預感并不相符。
不論如何,這段日子裡都發生了太多事,如果能同他聯絡上便再好不過。
可是事到如今,那個人不會主動聯系他,他貿然回京又太過冒險,這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他不免走了神,沉靜思索道。
那人恨意尤深,若是任由他攪動帝都風雲,怕是不會有人幸免。
他一身不着寸縷,面上卻無一絲旖色,這讓淩解春心驚不已。
他或許比他以為的還要了解他,他明明未發一言,表情亦沒有什麼變化,但淩解春就是曉得他如今心不在焉。
他的手還停留在他腿上,指節已然僵硬。
他收回僵硬的手指,才讓他察覺到微妙的一絲癢意。
“抱歉。”
沈蕭辰面無表情地盯着淩解春的臉:“我們去床上……還是在這裡?”
淩解春遲鈍地擡着眸,緩慢地沖他眨了一下眼。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懲罰。
他已經不會再為他心動了。
那個經不住撩撥的小和尚,已經變成了面前這個喜怒無常,一舉一動都能讓他膽戰心驚的陰鸷皇子。
不,他怎麼會覺得他深沉可畏,他明明還是他曾經最心動的模樣。
他用盡全力克制着,克制着眼中的熱意。
“不想了?”沈蕭辰冷笑問。
淩解春拼命搖頭。
“玩膩了?”沈蕭辰垂眼問:“想走了?”
“怎麼會……”淩解春覺得濕意還是不受控地從眼中争先恐後地湧上來,讓他看不清眼前人。
“沒有什麼想解釋的麼?”
沈蕭辰歎了一口氣,伸手撫了一把他的淚。
“沒有。”淩解春含着淚道。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隻覺得靈魂飄在空中,隔岸觀火一般,徒勞看着自己的嘴唇一張一合,卻不知自己到底應該如何是好。
如何……才能讓自己被原諒。
“我就是……”
就是離開了,再也沒回來。
一年,兩年,三年……
離開得太久,就不記得應該怎樣回頭了。
年少時可以隻有一腔情熱,不計後果,可年紀漸長後……就沒有年少時的勇氣了。
索性……就權當自己忘記了。
他也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他怎麼敢,怎麼配。
“對不起。”他哽咽道:“我就是……”
“離開了太久。”
他無法為自己粉飾太平,他也不想去編撰一個蹩腳的謊言去欺騙望秋。
他值得一個坦誠的道歉。
“經曆了太多事……”
“……便把你忘了。”
誰會無望地等上這麼多年啊……
随着年歲漸長,世事紛擾,他早已看不見真心。
可是他居然得到過一顆真心,然後就将它抛之腦後。
“對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道。
歲月無情。
無可挽回。
無法回頭。
淩解春痛哭失聲。
偏偏他想打動的人已經不為他所動。
“我剛剛從範銀那裡得到消息。”沈蕭辰用他自己也無法想象的冷淡目光看着他,漫不經心道:“甯王妃有孕。”
他自己也有些驚詫自己突然講出這樣的話來,可是話一出口,心上的沉郁卻蓦然松了下來,帶着他自己都不能置信的惡意。
淩解春猛然擡起頭來,還飽含着淚意的雙眸死死地盯着他。
“你講過的。”他的聲音瞬間沙啞,有些混亂道:“你們之間沒有夫妻之實……”
窗棂被江風吹動,聲音沉悶至死寂。
“孩子是我的。”看到他眼中的倉皇,沈蕭辰依然惡意道。
他如願在淩解春眼中看到了痛苦。
他靜靜地看着他那雙含笑的眼變得血紅,突然發覺自己并不覺得心疼,隻覺得痛快。
淩解春為他痛苦,他卻覺得痛快。
他當真還愛着他麼?他都有些恍惚了。
“那殿下……”淩解春輕聲問:“還想要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麼?”
他哀切地望着他,急切道:“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要怎麼樣都可以的那種。”
就是不能不要我。
他兩世以來,都沒有這麼卑微過。
他還跪在他面前,低下自己驕傲的頭顱,手指一寸寸向前,沈蕭辰卻在他面前退後了一步。
他的手抓了個空。
“你明明說過你介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是誅心的話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我不介意。”淩解春遲鈍地搖了搖頭:“我不介意。”
他的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映着躍動的燭火,搖搖欲墜。
催情香早就随着輕煙袅袅而來,兩人身上都已是一身薄汗,但似乎沒有人在意。
比起情欲,他們之前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去交涉。
“因為我是望秋?”他低聲問。
“是……”淩解春淚如雨下:“是,因為你是沈霜序……也是望秋。”
他難言的惡意突然間煙消雲散。
他心裡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何要講這些話,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何覺得暢快。
可是淩解春愈是卑微,他愈是不知應該怎樣隐藏恨意。
想讓他更痛苦。
他在欣賞他愛的人在為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