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你存在。”
“所以……”他抵着淩解春的額頭道:“我怎麼會不歡喜。”
他是他所有的緣起,也将是他所有的終結。
帶他來到璀璨人間。
淩解春死死地回抱着他,覺得自己一生的眼淚都在今夜流盡了。
沈蕭辰輕輕撫着他背,放柔了聲音道:“睡罷。”
他何嘗看不出來淩解春的疲憊和搖搖欲墜,講了這許多,不過是在強撐着罷了。
“你累了。”
“你想要的,明日還會有。”他違心道。
“不行。”
“我不能睡。”淩解春嚎啕大哭:“睡着了,明日我就會忘了。”
忘記他是望秋,忘記他們之間發生過最親密無間的這一切。
盡管,這一切帶給他的還有羞辱和痛楚。
還有他聽過最刻骨銘心的情話。
以沈蕭辰的性子,或許他此生再沒機會聽到了。
他有些後悔将沈蕭辰的袖刀丢了,他現在手上若有一把刀,他一定要将今夜發生的一切一刀一切刻在自己身上。
沈蕭辰渾身一僵。
他一夜的心情随着他的言語大起大落,一邊恨他不自愛,一邊又不能自控地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打動。
他忍不住去想,或許都是真的呢。
或許他的直覺也是真的呢?
或許淩解春……從來都是這樣愛着他。
他或許也不想遺忘了他。
隻是……身不由己罷了。
他在京城,投靠了一個徒有名望卻自身難保的親王,做得是火中取栗的營生,他或許隻是,不想連累他。
他忍不住在心裡為他開脫道。
他冷眼看過京都風雲變幻,他不應該還如同前世一般天真幼稚。
他總要試着……試着原諒淩解春。
“你恨我罷。”淩解春深深擁住他:“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可以再把我弄痛。”
他引着他冰冷的手指撫向自己的傷處:“我……”
下一刻,放着狠話的某人便一頭倒在了沈蕭辰懷裡。
淩解春阖上眼時,眼底還劃過一絲不甘。
“睡罷。”
沈蕭辰随手丢開手裡撚開的香丸,擁着已經不醒人事的某人,自己也随之合衣躺倒在了榻上。
遲疑了片刻,方才慢慢收緊手臂,以一個相擁的姿勢。
他甯可他忘記。
忘記今夜不夠溫柔的自己。
他不想今後漫長的時日裡,淩解春憶起他們的初次,回想起來卻全是痛苦和痛哭的陰影。
他也不知道淩解春過往有過多少情人,他即便不是其中最好,也不希望自己是最差勁的那一個。
他阖上眼,眼前還依稀是舊日少年。
“真的不同我去長安麼?”
“我家的船又大又穩,我叫人把一樓的門檻都拆了,你推着輪椅也能去甲闆上玩。”
“淮南侯府很大,我二哥不會介意府中多住了一個人。”
“你若是不想跟他一起住,我們就出去買個小宅子。”
“旁邊蓋個小佛堂。”
“要不不蓋了罷。”淩解春自言自語道。
“長安大,居不易,一間不大的佛堂也要許多銀子呢。”從不介意銀子的淩小公子掰着手指道:“省一省,同我一起住罷。”
他慫恿道:“你不想還俗麼?”
“我想看你留頭發。”
“還可以和我一樣痛快地喝酒吃肉。”
“我爹死了,沒人能管我了。”
“好。”他有些聽不下去了,小聲應道。
可是那個醉了酒的少年還在喋喋不休道:“我不娶妻他也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打我……”
“什麼?”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從僧榻上彈起來道:“……真的?”
他不能置信地确認道:“你答應同我一起去長安?!”
“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語,即便是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
他慢吞吞地劃着輪椅轉過身來,鼓起勇氣擡頭直視着雀躍的少年,一字一頓道:“我跟你去長安。”
他的臉更紅了,那一滴淚痣紅得垂涎欲滴。
淩解春看向他的眼神突然變了。
變得既兇狠又溫柔。
兇狠得仿佛想要将他吞吃入腹,溫柔得又似是會應允他想要的所有。
他不禁又開始瑟縮,激動的淩解春卻仿佛看出他的退縮,不管不顧地抱着他滾成一團,又猴急地去扯他的僧袍。
“現在不行。”他死死地拽着他灰撲撲的僧袍,喘息道:“不能污了佛門清淨地。”
佛律八戒,他終得守上一樣。
“好好好。”被拒絕了無數次的淩解春洩了氣,悻悻道:“那等我們去長安……”
“不必到長安。”他突然小聲道。
隻要出了這毗盧寺……
“我記着了。”淩解春的眼睛一亮,擡了聲音惡狠狠道:“等你上了我的船……”
他的聲音突然間帶了幾分暧昧:“……你等着。”
然後,他就等了整整二十四年。
搖橹欸乃,水波輕晃,已經不是同一條江流。
終于得償所願。
他隻想和他安靜的睡一覺。
就像那許多許多年前一樣。
隔世經年後,他終于可以坦然面對他的遺忘。